盆景榕树

哦，天哪！

    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很犹豫了一阵子——究竟是用“榕树盆景”好呢，还是用“盆景榕树”好？当然东西只有一个，但是说法不同，说明我看它时的角度就不一样：榕树盆景，是把它当作一个盆景来看的，榕树不过是构成盆景的一个元素；而盆景榕树，是把它当作一棵树来看的，不过这棵树是种在花盆里，形成了一个盆景。当然最后还是决定用盆景榕树了，因为朋友让我挑选的时候我看重的是它是棵榕树。

    这棵榕树栽在一个木头雕成的小象的背上，取名“万象更新”，看来在这个寓意中，榕树代表的是新。也的确是新的，小榕树高不过十来公分，只有两根长了叶子的枝条嫁接在像一提小地瓜的榕树根上，本地常见，似乎就叫地瓜榕或者山芋榕吧；主干分成好几条，很像一个架着双臂、叉开两腿阔步向前的人，嫁接上去的小枝叶就是人高高竖起的头发；也有气根，细细的几丝，胆怯地贴紧主干，像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孩子腻在大人身边。

    如果我没有去过南方，没有在榕城街头被高大繁茂、长髯飘飘、神态奇异的老榕树震撼过，没有在一棵榕树连成一片榕林里面的酒家和朋友一起就着濛濛细雨闲聊，没有牵着榕树的发或须给它编成长长的麻花辫，我可能会以为榕树就是这个样子的。然而我经过了，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一个盆景榕树而已，让人惊诧不已的事在这个世界上真不知还有多少呢。

    记得以前单位买来两棵楠竹，很像拇指粗细的柏树，只是枝条都是轮生的而已。听说是八十块钱一棵，当时我们的工资也不过二百出点头吧，觉得真是珍异啊。冬暖夏凉地养着，好几年过去了，它还是不足一米高、拇指粗细，于是大家不说，心里却早已认定：这种树就是这样的，就跟芦苇永远长不成竹子一样。可是，到楠竹生长的南方一看，乖乖，那家伙长得好几层楼高，挺拔英俊，根本就不是个长不大的侏儒。巨大的反差，让人一时不知该相信哪一种才是真正的楠竹，甚至还认为高大的楠竹是变异品种。我们这里叫橡皮树的大叶榕，也只能做成小小的盆景，而在南方长得铺天盖地，和心目中的橡皮树对比，长得简直像是一场灾难。

    这还是植物，动物就更加复杂了。厦门的白蚁大如蛆虫却长着翅膀在雨后飞得人睁不开眼睛，巨大的蚊子夏天睡眠却在秋冬出来找吃的；峨眉山的猴子抢了游客的矿泉水用牙咬个洞，像孩子喝奶瓶一样双手抱着吮，完全不像我们这里被人牵着的猴子那样紧张易怒；东北的乌鸦多得遮天蔽日，如果说看见乌鸦就交恶运，那里的人恐怕没有几天舒心的日子，不论冬夏……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很多时候眼见的也未必为实。我们学过很多历史知识，甚至对一个朝代、一些历史人物有了自己的看法，可是那些历史是事实吗？每个人都会按照自己的好恶去剪辑过去和现实，因此我们大多数情况下是生活在别人虚构的时空里，过着盲人摸象的生活，说着盲人瞎马的鬼话，却还要为一些所谓的是非情绪激动，实在是淳朴可爱得要命。

    我喜欢这棵盆景榕树，不仅仅是因为它能够让我回忆起曾经在榕树下度过的特殊岁月，更能让我在是真是假之间保持一份清醒，用更宽阔些的眼光去看人、看事、看自己。

                                                         2013.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