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之外

哦，天哪！

    在我之外，还有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有刚刚破土还顶着种皮的小草芽，有蹒跚在山崖边的落了羽毛的老鹰，有在水里被世风呛得流泪的小鱼，有被海水浸泡得又咸又涩的朝阳，有农夫不明所以的咒骂，有行人毫无来由的野歌……仔细看看，用心听听，我们身边有很多很多的东西。

    不要闭着眼睛喊这个世界太复杂，睁开眼睛看看吧，这个世界还很有意思呢。你不想知道小树是如何一圈一圈清点年轮吗？你不想问问那只小飞虫为什么要在虚空的空气里转圈圈吗？你不想听听那个孩子丢了一枚硬币心里咚咚的声音吗？你不想尝尝自己后背上汗水的味道吗？……这个世界真的很复杂，科学家研究不完，美术家描绘不完，历史学家回忆不完，政治家解释不完……在我之外，是一个无法说清的谜团。但是，不要因为复杂就闭上眼睛，复杂的不都是伤害，也不都是为难。也许你担心这个食品不卫生、那个食品不营养，可是有两种人不管这些：孩子饿了会大喊我要吃，真正饥饿的人什么都敢吃。

    不要说身外之物都与你没有关系，如果我们把自己之外都当作身外，我们自己又在哪里呢？是不是正在所有人和物之外？孤独是必需的人生体验，不懂得孤独的人实际上是不知道自己与外在世界的关系的。毛姆在《月亮和六便士》里说，有些人的出生地并不是他的故乡，他与这里的一切都合不来，所以他注定要去流浪，去寻找一个与自己合得来的地方，定居下来，并把这里作为故乡。如果静心想一想，似乎所有人都不可能与一个地方完全合得来，总是觉得这里不对劲或者那里不如意，因此流浪的情结人人都有。流浪不是逃避，恰恰相反，那是对外在世界的选择，寻找自己可以交托心灵之所，就像奴隶寻找乐土，或者像陶渊明回归田园。当然，肯定有人终其一生也找不到心灵的家园，不过那也不能说是否认在我之外还有可爱的地方，只能说到处都与自己合不来。

    因此，仅仅意识到在我之外有一个纷繁的世界还不足以在这个世界上立足，更重要的是要与这个世界找到一个契合点，接纳这个世界，从而被这个世界所接纳。美学上讲，当人抛开了实用的观点和研究的观点，用婴儿般淳朴的目光打量外在事物，就拥有了审美的观点。用看待蝼蚁争食的眼光去看争名夺利，用看待流云飞瀑的眼光去看车马奔走，用看待儿童游戏的眼光去看纷纷扰扰……这种超然物外的生活态度或许有些冷峻，但得到的是内心对外在的悦纳，得出的结论不再是真与假、是与非，而是美与丑的分别，于是拥有了一份淡然和怡然，范仲淹所说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概就是这么一种心态吧。对外界无所求索，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那就是告诉自己要爱身边的一切，至少不要伤害它们。古人云“大隐隐于市”，这是需要些胸襟和涵养的——市声难听，权当歌乐，没必要让所有人噤声；市味难闻，权当鲍肆，没理由不让人家流汗或者搽粉；市俗难耐，权当大戏，凭什么让所有人都如枯槁的芦苇？当一切都成为你的观赏对象，与你内心的利害关系越来越小，再难的境遇也便成了人同自我对话的谈资。

    在我之外，有一个生动的世界，让我们在这里选择一个自己喜爱的角色扮演一场短剧，这个世界就变得有意思了。其实外在的一切原本就那样存在着，冷漠抑或热情、可爱抑或可憎，都是人的心态使然——心态决定情绪，情绪影响行为，行为作用外界，外界回馈于人的就是人施加于外界的。因此，想拥有一个可爱的世界，首先自己要变得可爱，至少要让自己觉得可爱。

                                                      2013.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