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写不成诗行

哦，天哪！

    儿子对我每天晚上写点小玩意儿是既佩服又反对，佩服是因为可以在他写作文遇到麻烦的时候随口帮他打开思路，反对是因为希望在他入睡的时候能够陪陪他，这种爱恨交织的心情最后竟然演化成了他的无奈。有时我刚坐下，他就跑来了，说：今晚就不写呗？我说：不写东西我就没有成绩了，靠什么吃饭？他想想似乎有些道理，笑笑说：那就写诗吧。我问：为什么要写诗呢？他说：诗很短，写得快，只要顺口就行了。说完还顺便说几句顺口溜，告诉我这就是诗。

    对他的理论我没法给他解释清楚，但是我心里明白，写文是可以随时写出来的，而诗只能等待，等待想要流淌的感觉，想要歌唱的感觉，想要哭泣的感觉……想是想不出来的。记得我的大学写作老师说过：二十岁左右是写诗的年龄，因为热情澎湃，眼里心里都是诗情画意；三十岁左右是写小说的年龄，因为身前身后都是故事，加点诗意就是小说；四十岁左右是写散文的年龄，心里沉静，观察入微，人情世态全在心里装着，加上自己的见解就是文章；再后来啊，就是写随笔的年龄了，对文字逐渐失去了玩耍的兴趣，心里想的便是笔下写的，干净洗练，直奔主题。我相信老师的话，因为有切身体验——好几篇小说，开了头就放下了，觉得要去构思情节实在太麻烦，不如直截了当说出来省事。在另一个城市生活的大舅回来，说你的故事怎么刚写个头就扔了呢？我一直等你的下文，却又弄出来一些教学上的事情。我只好笑笑，他哪里知道那是正而八经的“生活所迫”呢，工作上的事情不想明白，写故事都会开小差啊。

    这一年读了好多本《散文》杂志，对上面刊载的文章实在佩服得不行，那些生活中的花草瓜果、大爷小姨、针头线脑、风吹草动，被人家平平淡淡地说出来，竟那么有韵味，经常产生“对啊，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啊”的感叹，那种似曾相识的遭遇感，让人产生无边的回忆与遐想，一种会意与甜蜜的心绪在心里一圈一圈地缠绕。这就是文章的魅力吧。有文章说，我们应该追求一种审美的愉悦，未必一定要深刻。还有的文章说，现在的文学作品太“去主题”了，琐琐碎碎，一地鸡毛。我不知道哪种观点更符合文学的规律，只好随它，自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反正我又不是搞文学的。

    可是，我对自己写的这些东西并不满意，甚至很不喜欢，写的时候总有一种隔靴搔痒的感觉，那点想表达的看法老是找这个找那个来来装扮——为什么不能把自己和盘托出呢？想来想去，还是少了一份对生活的坦然，或者说思想还不够通透，还没有形成系统的看法，只好弄些鸡零狗碎的感悟来应付差事。对语言的驾驭能力是我的致命伤，我做不到三言两语就把人家带入一种情境中去，于是喋喋不休地唠叨，唯恐别人搞不明白那点想法。

    这样的反思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谦虚，而是寻求一条突破自我的途径——或许真的快到写随笔的年龄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应该是一件很痛快的表达方式。今晚写不成诗，只找到几句很无聊的话，扔在下面吧，算是给孩子一个交代：

          初冬的夜晚

    薄云一粒一粒吃掉星星

    窗外的车灯刺不穿潮湿的夜色

    马达的轰鸣不时渗入碎梦

    刺鼻的尾气挤在玻璃上

    窥视孩子淡淡的鼻息

    打开所有的灯

    抵挡黑暗的入侵

    而寒冷  像流言一样

    无孔不入

                                                               2012.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