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芦花飘舞
哦,天哪!
那里曾经是一片盐池,如今不晒盐了,成了一片空地。
土地应该是世界上最勤劳的,哪怕是一块废地,哪怕所有人都把它忘记了,它也会长出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不,这片被盐卤浸透的土地,竟然长出大片大片的芦苇来。
初冬的上午,阳光透明地照下来,那一片枯黄的芦苇仿佛得了灵性,异常生动地在广袤的大地上飘舞起来。纤弱的芦苇摇动着银亮的苇花,一种苍凉的美丽把人的心牢牢地攫住。
和苇丛隔一条河,是一座不高的山,向阳的山坡上,杂树被秋风描绘得五颜六色,渐渐稀疏的树叶烘托下被遮掩了一个春夏的石头斑斑驳驳地露出来,山像一幅熟透的油画做成的屏风,而芦苇就在这五彩的屏风下飒飒地飘舞着。山脚有山民开垦的小片土地,种着黄豆、红薯什么的;几行高粱已经熟了,红红的穗子低低地垂下来,自有一份成熟的庄重。
可是,当你抬头看到那些芦苇,你不由会觉得这份成熟同样也承受着沉重,仿佛苦熬了一年的沉默老农,满心的喜悦必须通过皱纹的蠕动来表达。人们历来都崇尚收获,喜欢赞美丰收的稻谷、肥壮的牛羊,可是谁都知道收获是建立在付出之上的,而付出本身就是一种沉重,老农弯曲的脊背,高粱低垂的头颅,都在诉说收获的艰辛。有时我在想,我们究竟要怎么样才算满足呢?一棵高粱上要结多少颗种子才算丰收呢?如果付出比收获还多,这样的丰收还值不值得?
高粱低下了充实的头颅,我们以为越是成熟的越是谦逊,高粱却知道自己的成长离不开脚下的泥土,如果和芦苇对换一下,它们能在盐碱滩上生长吗?我不能不敬佩长在盐碱滩上的芦苇,它在别的植物无法生存的土地上生长出来,无需耕种,无需施肥,无需除草,尽管长得还很矮小,但标志着那里并非不毛之地,这是生命的丰收,而不是欲望的满足。
开着车子的朋友说小时候经常摘些芦花絮在鞋子里当鞋垫暖脚,我也见过有人用芦花编成草鞋在下雪的时候穿;小时候睡的芦席和囤粮用的毡子是用苇篾编织的,几十年前人们还习惯用芦苇扎成把子做屋顶;至今,端午节还要用苇叶裹粽子……在生活贫乏的年代,芦苇是很珍贵的物产,只是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才渐渐地把它们淡忘在荒野,任其自生自灭。
我无意于赞美不可果腹的芦苇比高粱更可爱,但是从心里喜欢芦苇的坦然和随性,或许它们也知道只有如此贫瘠的土地才会留给它们立足,因此在百花凋零的秋冬,旁若无人地飘舞在属于它们的寂寥的季节。
我没有足够的时间等候,否则,可以看到夕阳下成片的芦苇在微微的寒风中轻轻晃动的身姿,那一定会把人都摇晃得很轻很轻,仿佛自己也成了一棵一无所求的芦苇,在苍茫的大地上按照自己的意愿发芽、生长、开花、枯萎,再发芽……只是,如今没有了南归的大雁,天空太过空旷,银白的芦花舞不出当年那种悠远的韵味儿了。
2012.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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