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哦，天哪！

    已经立过冬了，立冬那天我南方的学生发一条短信来，说：老师，今天立冬了，要吃饺子，要不会冻坏耳朵的。那天很忙，看到短信时已经吃过了晚饭，来不及吃饺子。所以，尽管我一向对节日、节气的感知模糊，今年的立冬记得很清楚。可是，算作冬天也不过刚刚两天，说是深秋或许也还行？我不好确定，只好不加任何修饰地写了个“叶”作为标题，让人觉得有点孤伶伶的。

    其实虽已进入冬季了，这里的叶子依然在，铺天盖地的飘落还没有开始。

    清晨，太阳还没有出，空气有些清冷，叶子在树上潮漉漉的。没有风，叶子清香的气息在大街小巷里淡淡地弥散。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温暖，觉得世界对人实在是太好了，我们喜欢的东西它都准备好放在那里等着我们去认领，清朗的天空，柔和的空气，淡淡的草香，还有一树树勾画在天空上的叶子。就为了这些，不论是喜悦还是忧伤，都是我要珍藏的体验。叶子站得高，让人仰望它们的同时就看到了天，那一片让心优游的空灵的海，或大或小，或阴或晴。

    有的叶子已经枯黄，有的叶子黄了个边儿，有的还是一片翠绿，它们就这样以各自的姿态悬挂在枝头。我说不好在这样的季节里谁的状态更合适，它们似乎也不在意谁是什么样子。如果没有风的搅扰，没有鸟的聒噪，它们总是沉默的，彼此寻找最适合自己的位置悄悄地享受属于自己的阳光和雨露。

    我喜欢阔大的叶片，像梧桐叶。但是到了秋冬就不敢过近地端详，那根根暴起的筋脉太像劳碌一生的农人的手掌，而那枯瘦的手掌里除了阳光和清风，什么都没有。拈着叶柄轻抚，沙沙的声音刮得人心痛，让人不禁回念春天时它毛绒绒的柔软。树和人究竟还是不一样的——树的年轮越多，木质越是坚硬，而人的皱纹越多，心却越是温和。老人只是外表太粗糙了，我们常常误以为他们的内心也很简陋，其实不是的。

    有些树的叶子全部是绿的，看样子是不打算落了，比如松柏、香樟、冬青。可是怎么可能呢？所有的叶子都是要落的，谁也不会背弃对大地的情怀，只不过是它们落得更内敛、更自我，在某个我们想不到的季节、某个我们不经意的时刻，悄悄地落下。——常绿，是因为前仆后继，不是生命无限。“常绿”的叶子大多比较窄小，有的把自己压缩成一根针，或许生命的长度和生命的宽度成反比？“细水长流”有点接近真理了。

    有些叶子落了还惹人爱怜，做成扇子或者书签，大部分叶子落了就落了，从此被人遗忘，也被自己遗忘。忘与不忘已经与叶子不相干了。但与叶子的形态是相干的，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决定了落下以后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心情。——这似乎又与叶子自身无关，是种类的品相决定的。

    哲人说，世界上不可能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我相信这是真理，因为任何事物分解得越细差异就越多。不过我也有些怀疑，当我们把叶子分解到碳氢氧甚至更小的层次，它们不是又完全相同了吗？万物归一，世界的宏观与微观就是这样奇妙地呈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琢磨，让我们慨叹，让我们觉得有意思。

                                                        2012.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