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圈

哦，天哪！

    天气骤然冷了，不禁担心起小凤凰树来。前几年秋冬交替时痛苦地失去，去年冬天来临时带着它四处寻找过冬阳光，让我对突然光临的寒风心有余悸。花花草草原本不该如此大惊小怪的，可是一旦你确认那是一个生命，而且是生长中的生命，就会觉得它与人其实毫无差异。

    其实我也知道，硬要把什么活物都与人同心相待，挺矫情的。不过人有时候似乎是不怕矫情的，你比如说在窗台上栽两三棵小葱，莫非真的是为了吃它们？不过是在那里安插一点生命，没事儿的时候抬头一看，哟，长大了啊，心里就觉得挺好。热爱生命的本质在于生命是可以生长的，比如说对孩子的爱，那几乎是超越性别、超越家庭、超越年龄的。别人的孩子，你喜爱他做什么呢？因为他在生长啊。生长，就有无数种可能，就是对人生不易、生命易逝的一种安慰。

    老百姓有句很奇怪的话，叫做“愁生不愁长”，大概是过去医疗条件差，生孩子对母子来说都是生死的关口，而孩子一旦顺利出生，只要有口吃的就能长大吧。这是站在生死的角度来看问题的，如果站在孩子成长的角度看，其实成长更加艰难。先不说长成什么样的人，单是长大就很不容易，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哪一样不是人生的磨难？还记得放羊娃那几句经典问答吗？对于有着远大生活目标的人来说，那的确是很卑微的生活方式，可是对于生活在那样状态下的人来说，就是现实——有了娃就有人放羊，能够放羊就能够生活下去，活着不就是一种期待吗？或许某一天，放羊娃的某一代子孙就可能说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放羊，是为了让俺娃不再放羊！人一旦成长到觉醒，就有了无法预测的可能性。当然，这需要时间、需要积淀和走出自我的契机。

    一次到一座岛上去，看到一位老婆婆正在卖刚打上来的鱼，其中有三条小带鱼银亮银亮的，还不足两指宽，像一把把闪着冷光的小剑。我说：这么小的鱼也能打上来卖吗？老婆婆笑了：是啊，我们太过分啦！走过去以后，朋友告诫我：你不该这样说的，打鱼人最忌讳人家说他们不该打什么鱼。他们也知道把小鱼打上来是自断后路，以前对网眼大小是有严格规定的，可是现在大家都红了眼一样，只要海里有的，能抓就抓，你让他们怎么办？渔民以打鱼而生存，而打鱼又影响了鱼的生存，进而影响到人自身的生存，这是一个圈子，有时不知道自己正在钻进自己制造的圈子里，有时明明知道了也还是要钻，这才是生之难。

    和一些朋友接触过程中，深深感受到生命中一些怪圈给人带来的困扰。比如说，一些事情虽然不合理却是自己无力解决的，还要为之气恼、较劲，结果弄得自己找不到生活的方向，觉得从此天下再也没有太阳了，甘愿把自己放进阴暗的角落里过着灰暗潮湿的生活。比如说，身处的环境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偏要坚持自己的观点，结果自己和别人都被折腾得狼狈不堪。偏执与执着是不同的，偏执是坚持一己私见，明知不对也要坚持，明知无用还要拼命去做。偏执是人生所有怪圈的根源，也是一切困苦的源头。

    说别人总是容易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往往就不是这样想了，我们喜欢用一些成功人士的豪言壮语给自己壮胆打气，或者把自己想象成某种历史上、文学中的特殊人物，自以为具备了人家的素质或者气质，从而获得了自己的认同。就拿我的小凤凰树来说吧，我明知它是南方的物种，低于摄氏10度就要冻死，却不肯接受事实，认为只要能让它活下来，就一定能看到它绽开鲜红的花朵，这是一种固执，固执的结果是每年秋冬都要为它悬着心。尽管如此，自己也并不以为悔，因为有闽商陈振龙从吕宋把番薯引入祖国救活了无数饥民的事例支撑着我的信念。

    面对人生的各种各样圈子，有时也会从另一方面思考：人如果不坚持点什么，是不是也挺没意思的？这个想法本身也就是个圈圈。

                                                             2012.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