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过后
哦,天哪!
不知道为什么,秋分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很宁静、很平和的节气。
天是有些凉了,但是中午依然很有些热度,山野里的树叶不再是整齐划一的绿色,渐渐显露出各自喜爱的色彩,这是最后的颜色了,再往后就是凋零了。苞米成熟了,满车满车的苞米棒子从野外拉进场院,表皮干黄柔韧得像粗布,苞米缨像父亲的胡子,有点扎人。萝卜还没有拔,在黑色的泥土上展开红茎绿叶……北大荒的秋天,对于我来说,从来没有荒凉的感觉。浓烈的成熟的味道让所有孩子都沉浸在微醺的氛围里,跟着汽车、拖拉机和马车跑,争抢最大的绞瓜赌输赢,争抢最奇特的山果比胜负。我童年记忆里的秋天,是挂在墙上的一串串红辣椒,是一堆堆闪着亮光的红豆、黄豆、白豆、黑豆,是碧绿的白菜和金色的谷子,是飘荡在空气里的妈妈腌制萝卜干的咸辣味。
秋分过后就是寒露了,黄海之滨的天气依然不减夏末的味道,但心里已经觉得有些凉了。
早上陪孩子去等校车,不知怎么就想起寒露这个名字。孩子用手指在一辆轿车上轻轻一抹,细密的露珠汇聚成一颗很大的水滴在他的指尖上微微颤抖着,晶莹的晨光在露珠里一闪一闪的,小家伙故作深沉地说:秋处露秋寒霜降——寒露快到了,露珠很凉了。
路边的花开得很静。一朵金黄的小臭菊从围墙的缝隙里斜着身子长出来;粉蓝色的喇叭花躲在一丛女贞下面,小心翼翼地奏着一支温婉的秋晨曲;扁豆一边结着豆角一边还在开花,紫红色的花穗在绿叶铺成的底色上一串一串地竖起来,散发着它特有的药香,秋扁豆好吃,小时候妈妈劝我吃扁豆总爱这样说。应该还有很多秋花开在我看不到的角落。秋花和春花不一样,它们不会趾高气昂、叽叽喳喳地喧闹,似乎更喜欢躲在某个别人不容易发现的地方悄悄地开放,用各自喜爱的颜色装点日渐走向枯寂的季节。据说王安石写过半首诗,“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苏轼来拜访看到了,恰好王安石不在书房,于是挥毫续了两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传说后来苏轼因此被贬黄州。且不管是否史实,秋花和春花的确是有些不同的,秋花开得安静,开得更让人觉得那是花,而不是吸引蜂蝶来传递花粉的需要。
如果俯下身子去看,花草上都有一层细细的露珠。是寒露了,露珠还坚持不懈地希望能够在夜晚滋润一下花草,而花草却要用自己的体温去焐暖这些露珠,一种相怜相惜的情绪让人心里涩涩的。——气温再低一些,花草就不能焐热露珠了。《蒹葭》里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露和霜似乎只是温度的差异,但露一旦变为霜,对花草而言就不再是滋润,而成为一种欺凌甚至迫害了。这些预测,都将在秋分过后,随着气温一天天降低而一点点变为事实,这事实需要花草树木一一承受。
有些思念厦门的秋天了。尽管热带的秋味道不明显也不浓郁,但是那里的秋天是没有霜的。三角梅应该开满大街小巷,夜来香会在秋天的夜晚用浓郁的香味把你的窗子团团围住,羊蹄甲紫色的五角花瓣要一直开到冬天,七里香的果实有的变成红色而有的则一直绿着,榕树在旱季比雨季显得更像长髯拂胸的老者……最美的,我以为要数棕椰——午后的太阳还很有些厉害,天空蓝得透明,白云成团成团地从海上缓缓飘过来;从高坡上望过去,大片的荔枝林随地形起伏漫延,火车划一个大大的弧从岛内驶向远方,或者从远方驶往岛内……就在这样的背景下,白鹭在天空下悠悠然地飞过,山坡上的棕椰高大而挺拔地立在那里,阔大的叶片在蓝天白云里轻轻摇摆,看得人心里空落落的,慢慢滋生出无限的思念。
秋分,白天和夜晚平分,温暖与清凉平分,回忆与憧憬也平分,难怪人们喜欢用“平分秋色”来形容美好的东西不分高低,这是一个什么都好的时光啊。
2012.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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