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天时间怀念
哦，天哪！

    昨天是您去世二十周年，我有很多必须做的事。今天，我拒绝了所有邀约，用一整天的时间来怀念您，我的母亲。
    已经连续好多天了，梦里总是有您的影子，记不清您都做了什么，但是不论我到哪里，您都在，在默默地看着您的小儿子，看着他的一家人，看着和他一起生活和工作的所有人。年年临近您的祭日，您都会在梦里提醒我，也许您知道这一天对您来说只是生命的终点，而对您的儿子来说才是思念和忧伤的开始，您忘不了，我也一样。其实您不提醒我也忘不了，二十年了，对您的怀念一直在儿子的血液里流淌着，每到万物静默的寒冬来临，这怀念就会复苏，把对您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一点一点在心里擦拭得清清楚楚，让我可以再一次见到我的母亲，可以再一次享受母亲对孩子的娇宠。
    您陪伴小儿子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只有短短的二十几年，其中还有很长儿子不知道珍惜的岁月，还有大块不得不和您分开的日子，还有儿子对您不够在意的时间……记得您病重时我请假从外地回来陪您，临走时您说：等你再回来，不知道还有没有妈妈了……我以为您只是对小儿子的留恋，没想到竟是您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感觉，果然我还没来得及回到您身边您已经走了，给儿子留下了一个最寒冷的冬天。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事情要把我从您身边支开呢？现在去反思已经没有意义了，要是二十年前明白，我一定会放弃一切陪伴在您身边，让您在最痛苦的时候可以抓到儿子的手，就像儿子小时候生病总爱抓着您的手一样——母亲老了，病了，就变成孩子了。可是我没做到，所以今天我拒绝一切必须做的事，静静地坐在这个角落陪伴您。
    是啊，现在冬天又来了，天气又阴又冷，儿子只能到有您的梦里去躲避严寒，只有到对您的怀念里去复习享受呵护的时光。时常给孩子讲小时候的事，讲他爷爷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大烟暴到山里去寻找被困的小儿子；讲您天不亮就起来为我做饭、烤鞋子；讲天黑了您要到桥头去迎放学回来的小儿子，把小儿子的手拉到怀里焐着；讲您每天逼着小儿子喝一大盆您煮沸的羊奶；讲您给我做的带口袋的黑条绒上衣，那是为我参加物理竞赛特意准备的，那时做一件新衣服不容易；还讲您护着您的那些小孙子小孙女，使他们免受他们父母的责罚……仔细想想，您其实一直都在呢，您的慈祥和宽容一直都在儿孙们的记忆里，在小儿子对生活的理解里，在您的后代与您一起生活过的每一片土地上，每一个季节里，每一棵您抚摸过的小草上，每一缕您赞美过的风里，每一颗您讲过故事的星星里……今天，儿子把这些一一拿出来，一个人坐在这里享受和您在一起的日子。（8：00-11：00）
    老家很少去了，没有母亲的老家还算老家吗？尽管您和父亲的坟墓在那里，可是我想看到的不是一抔黄土啊，而您和父亲的灵魂则一直伴在儿子的身边。父亲去世后的十几年岁月里，您一定是孤单的，您说过，要不是恋着这些孩子们，您早就随父亲去了。现在有父亲陪伴，您一定不会孤单了。我不知道世上最好的夫妻是什么样子的，在我心目中，你们就是最好的了。父亲很能干，却从来没有大声跟您说过话；您很贤惠，父亲不在的日子里能把一大家人安置得有板有眼。您不够坚强，文革期间父亲被迫远走他乡，您偷偷流过泪；父亲刚去世时，我放学回来找不到您，跑好几里路找到父亲坟前，您正坐在那里和父亲说话呢。但是您很坚韧，遇到那么多波折也没忘记微笑。您和父亲拥有世界上最健全的灵魂，那是你们深信的上帝给你们的，你们又把它给了我们。我时常想，任何一个女子可能不是最好的女儿，可能不是最优秀的妻子，但一定是最了不起的妈妈。您是三者兼具的，做您的孩子非常幸运！
    我不常回老家还有一个原因，我觉得外面挺好的，和同事在一起、和邻居相处都很融洽，感觉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恶人。我也在这儿生活二十年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喜欢的，我真的把这座海滨小城当成家乡了。中午您的小孙子说，他长大了要到别的地方安家，把这里当作老家，还要把我和他妈妈也带过去。我说如果爸爸妈妈不在这里，这里就不叫老家了，所以我们要留下来，给他看着老家，让他走到任何地方、遇到任何事情都能找到回来的路；不要像我，只能装着对你们的怀念四处奔波。
    外面的天晴了，太阳很亮，天很蓝，看上去让人感到非常舒展，早上还阴着呢，还下了一阵小冰粒子，竟然说晴就晴了，可见什么不顺心的事只要挺过去就好了。也许您当年就是这样面对苦难的吧？儿子用了二十年，也学会了。所以您和父亲完全可以安心了，这个最让你们牵挂的小儿子现在也可以很坦然地面对一切了。二十年前我可做不到。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教会任何人面对任何事情，包括父母故去。
    记得您去世日子的人不止我一个，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纪念您的，我们家不许上坟烧纸的规矩您的孙子们已经放松要求了，他们怕爷爷奶奶在那边受穷，也是好意，别怪他们。我还在坚持着，所以就用这一天时间来陪伴您，我想这一定是您最喜欢的方式。（14：00-15：12）
                                                           201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