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之心

哦，天哪！

    有一年秋天莫名其妙地上火，朋友送我一包莲子心，说是用来泡水喝，保证送你一片清凉。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内火，带着感激把莲子心放到杯里泡，就见那灰绿色的小芽儿在水中一点一点舒展开来，碧绿碧绿的，竟是完整的荷叶雏形，小小的，头上脚下地悬浮在清澈的水中，水慢慢变成淡淡的绿，整个玻璃杯成了一个微型的荷塘。小心地喝一口，莲子心的汤汁有些微微的苦，古人说“莲子心中苦”还真的不假，可是很快嘴巴里又泛起一缕淡淡的甜，苦尽甘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想。
    如果把这些莲子种入池塘，那该是什么样子呢？
    春天来了，小燕子剪过柳丝，飞掠到池塘上照照自己轻盈的身影，突然在平静的水面上发现一个小小的叶卷。不是说“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吗？是应该有一只美丽的蜻蜓稳稳地停在荷角上，因为荷叶从大地的深处带来了春的气息，尽管卷起来的荷叶还带着几分羞涩，可是谁都知道，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已经到来，大地的深处正涌动着无限的生命力。和煦的春风吹绿了池塘边千万株草树，荷叶日日夜夜地画着同心圆，越画越大越画越大，池塘里很快就有无数荷叶高高地擎起，清晨的露珠滚落在荷叶里，像孩子们清澈的眼眸，灵动而又顽皮，它们在荷叶里荡啊荡，把蓝天白云、绿树红花、鸟鸣花香全都融在自己的心里，惹得还拖着尾巴的小青蛙也来偷听，惹得大眼睛的蜻蜓也来张望——荷叶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夏日的荷塘是很热闹的，蛙鸣蝉噪，鱼儿来去，毛绒绒的小鸭子笨拙地浮在水面上，还有一群光屁股的孩子在戏水……这是荷叶荷花最张扬的季节，满池的荷叶层层叠叠，一支支荷箭像饱沾粉墨的巨笔，一阵阵荷香如优雅的小提琴曲。但是它们并不张狂，淡雅的荷香氤氲着，悠远却不浓烈；素淡的荷花盛开，瓣瓣弯向自己精致的内心；荷叶又大又密，遮住了塘里的流水，高举着玉杯感谢太阳和月亮、风雨和云雾给它们的恩赐，让这一池荷花如此灿烂。素淡的花草一如人谦逊的品性，天生就是美的。我喜欢荷花却又不敢轻易下笔，应该就是为荷花的素雅所震慑吧。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秋风秋霜吹落了千花万叶，也吹白了古人的须发和思绪，难怪李商隐的心境如此低沉。可是他为什么不明白表面的衰颓其实正是对自然的顺应呢？在成熟的季节里，荷花荷叶收起了往日的风姿，却把对生命的理解浓缩在饱满的莲蓬里。如果有一双灵巧的小手轻轻剥开白嫩的莲子，一定会惊呼：呀，又是一片莲子之心！是啊，生命的形态就是这样叶而花、花而实、实而叶地交替着，在这生生不息的交替中品格得以延续和完善。还有深深扎在淤泥中的莲藕呢，那是荷花获取生命的根哪！嫩白的，空心的，更有扯不断的情丝让人意会它绵绵的情感——割舍不下这生机勃勃的池塘，蓝天白云，日月风雨，青蛙红蜓，弱柳剑蒲，还有不为人知的肥沃的泥土。
    还有默默的泥土呢。年年春来，小小的莲子之心将萌孽出新的生命，这里总是一片绿叶红花，总有一片茂盛的清凉！
                                                       2011.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