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时光
哦，天哪！

    静静地等候一年一度最美丽的月儿，然而没有，浓浓的秋云带着令人不安的潮湿严严地遮住天空，让这个月亮的节日在一个昏暗的夜晚悄然逝去。如果还年轻，不会太在意的，今年不见中秋月，明年会有月明时，既然不年轻，就有些遗憾——人生拥有的月圆之夜多么少啊！
    默默地坐在窗前，看着灰暗的天空，细数已经过去的中秋夜，竟然记不起几个。人真是太不在意生活了，屈指可数的几个中秋节，竟然没留下什么可资回忆的痕迹，似乎记忆的田野里连像样的野草也没有长几根，可以想见那些平凡的日子我们是怎么荒废过去的。荒废了，就没有了，时光不再，不是一句空话，更不是用来吓唬年轻人的警语，是事实。
    时光像谢顶一样老去，我们习惯于这样感慨。其实错了，所有成为过去的时光都是年轻的。人生就像老牛啃草，嘴边的就是最鲜嫩的，追逐或等待的总是比较衰老。“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人类在人生之路上奋力前行本来是不需要劝说的，事实上我们一直在接受劝说，而且说得入木三分、诗情画意。为什么要惜时呢？因为我们稍一错愕，人生便老去一块，短短的生命能经得住几回月圆月缺啊！或许等我们在意每一次圆缺的时候，那轮皎洁的明月已经在我们的眼中昏瞀成一团大得莫名其妙的蛋白。这些道理我们懂，可是如何惜时我真的不懂。时光按照匀速流动，它存在于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和物中，可是我们却无力抓住它的衣角。我们说明年吧，明年一定回去和父母一起过中秋，可是明年中秋时我们已经失去了回去的勇气；我们盼望孩子长大，一不小心自己就盼老了；我们期待后面的日子过得好一些，等我们确认真的好了，生命竟已经进入倒计时。我们能用相机把时光留住吗？我们能用文字把岁月留住吗？唯一可以留住生命痕迹的，怕只有那不太靠得住的记忆。
    今天去看望九十多岁的外祖父，舅舅指着我们问这是谁这是谁？老人只是慈祥地笑，说：认得，认得。可是却叫不出名字来。有时我在想，当我们一个一个离开，老人家一个人静坐在阳光下，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肯定不会是今天的互联网、3D手机、动车或者物价飞涨吧，他的生命应该停留在解放前的少年风华之时，挣扎在文革批斗中，或许更多的是和早逝的外祖母一起带着孩子看月亮、数星星？对于外祖父而言，今天的时光实在是太老了，老得他自己都不感兴趣，而那些色彩斑斓的回忆才是属于他的岁月。可是，以他九十多年的生活经历，能够记得清的月下往事又能有几件呢？那些年轻的月圆月缺又在维持生计的忙碌中丢失了。
    从外祖父家出来，天已经阴得很重了，滚滚的云团在不远处的山顶涌动，似乎那里在发生着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没有人去关注它们，只要雨还没有落到头上，谁会在乎云彩往东还是往西呢。倒是院子里茑萝草上的小红花开得正艳，在娇嫩的绿藤映衬下新鲜可爱。外祖父吃力地起身，拄着手杖送到门口，有些依恋不舍。我想他一定没有看到那些开在秋风里的小花，那么他能记住这个中秋我们陪伴他的这么一小段时光吗？
    老去的时光，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可惜没有花草也没有庄稼。
                                                            2011.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