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形态很偶然
哦,天哪!
宿城风景区的西山上有块巨大的岩石,形状像一颗立起来的鸡蛋。除了从底部攀援而上的藤本植物,除了天长地久滋生出来的苔藓,这块巨石上看不出任何容得下生命立足的条件。然而就在这块巨石的顶部,却生活着一株小松树,如果石头和松树再大一些,和黄山的“梦笔生花”颇有几分神似。据说它的寿命已经有五百年了,可是形体却粗不过成人的拇指,高不过人的膝盖,躯干显示出长期挣扎扭曲的艰辛,枝叶稀疏晦暗,只有根系牢牢地插入岩石上的一条裂痕,艰难地维系着脆弱的生命。
没有人说得清这株松树是如何落脚于如此不适合生存的地方的。也许是从小鸟嘴里坠落的一粒食物?也许是大风吹来的一次际遇?或者是某个不听警告的顽童爬上去搞的一个恶作剧?找不到记载,也没有人去考证。人们只惊叹于它居然能够获得一次发芽生根的机会,居然能在几无泥土的巨石上觅到养分,居然能把侏儒一样的生命维系几百年!
那年夏天,和一位家居于此的老兄带着酒到仙人屋小酌,刚好与巨石撞了个满怀。老兄见惯不惊,我却和所有游客一样,先是不敢相信,后是惊叹不已。当酒精浓到足以带着我的思绪在山林间四处游荡,不禁为眼前的小松树感慨万端。——哪怕那粒种子落下时偏离几个厘米,它的生命方式就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种姿态:在巨石旁扎根,吸收青山绿水间的阳光雨露,长成参天大树,变成挺拔的栋梁或者精美的木材,何至于因为一点偏差清苦、贫寒、委屈到这步田地!转念又想:长成栋梁之材,或许它的生命早已终结,就是那栋梁或木材恐怕也在岁月里衰朽,或者在战火中化为烟尘了;就算侥幸活下来,一棵普通的大树怎么可能让游人为之驻足呢!
材与不材,庄子这位智慧的长者终究没能在生存的夹缝里为我们找到一条突破生命之忧的出路,让生命形态超越偶然而成为可以自我掌控的必然,他只能逃避体面地陈列于案上充当供品,却无法脱离让他曳尾而生的泥淖。今人也一样。如果在成长过程中不是摊上了酷爱孩子读书的父母,如果不是在求学生涯中遇上了某位影响了你的老师或者同学,如果在填报志愿时心里悠然一动,如果……只要这个过程中有一个因素发生了变化,一个人的生命形态就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种流程。
既然如此,何必要到那些偶然的生命要素里去寻求什么必然因素呢?何必要为一时的得志而骄横跋扈呢?何必要为一时的失意而苦恼沮丧呢?……何必要说遭遇了什么都是因为命运呢?人生很像一副扑克牌,欢笑和懊恼不过是因为改变了某张牌的顺序。抽点时间去看看那株古老的小松树吧,去看看蚂蚁为什么时而向东爬时而又向西吧——任何一种生命形态的出现或者改变,对于承受者可能觉得是整个世界在颠覆,可是对于浩渺的宇宙而言,对于苍茫的生命长河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201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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