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教师走下圣坛吧

——重读《论语》有感

哦，天哪！

    我曾经跟学生一起做过一个游戏，目的是告诉他们，人的尊严是可以测量的。游戏过程如下：

    教师：农贸市场里人声鼎沸，买菜的人来来往往，你突然看到地上有一枚亮闪闪的硬币。请问：你是捡，还是不捡？为什么？
　　学生讨论，并自由发表自己的看法。
　　教师：如果这枚硬币是美元，或者是一张十元、百元的纸币，你是捡，还是不捡呢？
　　学生重新讨论，并自由发表自己的看法。
　　教师：假如你捡起了这枚硬币或者纸币，打算怎么处理？
　　学生讨论并发表自己的看法。

　　教师小结：从上面的发言和辩论中，大家可以发现一个事实：自尊心和道德感——人的尊严是可以测量的。请讨论一下：可以用来测量自尊心或者道德感的东西还有哪些？

    我想这个游戏也可以拿来给老师们玩玩，肯定能玩出更加丰富的内容来。虽然我无法预测老师们会怎么回答，但我敢肯定社会期待老师如何回答：捡或不捡都可以，但是绝对不允许老师把钱装进自己的衣袋。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教师被称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从事的是孔圣人做过的工作，所以只能像圣人一样工作，也必须像圣人一样生活。

    这个看似正常的要求，却给教师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教师可以谈工作，却不可以谈报酬，因为神圣的职业是不能和利益纠缠在一起的，如果教师也天天和工人一样做一个零件领一份工资，那怎么能承担起“身正为范”的重任呢？将来孩子们走上社会，不全成了以利益为中心的市侩吗？“君子固穷”好像孔乙己特别喜欢拿这句话来自嘲，因为他老人家是孔圣人的后代，如今这句话真的成了衡量教师是否君子的标准了。我经常感到很奇怪，没走上社会之前都是读书人，为什么进入社会以后，有人专门为钱而工作，而有的人一提收入就成了不称职的教师了呢？

    巴金说过“人不能单靠吃米活着”，教师大概是吃多了精神食粮，所以在物质上就亏欠了社会、国家和人民。放心吧，人民不会忘记你们的！这样的话听多了，老师们也就相信了，法律都规定了“不低于公务员平均工资”嘛，谁还敢开法律的玩笑？虽说总拿公务员为标准让人感到不明所以，不过必须承认，教师的工资涨幅还是蛮大的，一是教育真的受到了社会的重视，二是教师工资基数原来可能比较低。感谢之情洋溢在每一位教师的脸上和心里，公仆们也知道自己做了好事，总是要求教师把心底的感谢之情表达出来，教师像是偷了人家的钱一样，红着脸小声地说：感谢政府……

    既然是教育，就少不了表扬和批评，但是老师对学生的批评和家长对孩子的批评不同，家长可以大声地呵斥自己的孩子，而老师只能轻声慢语，就是所谓的谆谆教导，稍微控制不好音量或者情绪表达直接，就会受到投诉、控告甚至面批，社会上一片喊打之声。这种看似公允的所谓职业道德，直接的后果是教师的职业无能和职业倦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眼不如闭一眼，我管不好你对我没有影响，我管不得你却硬去管反而给自己添麻烦、惹闲气，被弄得灰头土脸。

    这一点怪老师不好，既然是圣人做过的事情，就要知其不可为而为知，哪怕是给你一块石头，你也不能说它又凉又硬，你应该时刻牢记丑小鸭的童话，这些孩子将来都是社会栋梁，说不准你呵斥的孩子将来就是总理或者部长呢，至少很可能成为公务员——这可都是发工资给你的人啊！这话教师爱听，因为他们也正是靠这样的幻想工作着，隐忍着教育无能的屈辱，隐忍着人格受到的各种伤害，隐忍着社会、家庭不愿意承担的种种重负，对着月亮和星星喘息前行。

    偶尔又翻开《论语》去寻找圣人留下的宝贵教育经验，竟然看到了这样的语句：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简单地说，就是你不想学我就不教你，你不会举一反三我就不再教你别的东西。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翻译过来就是：宰予大白天睡觉。孔子说：“腐烂的木头不可以雕刻。用脏土垒砌的墙面不堪涂抹！对于宰予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责备的呢？”原来是学生上课睡大觉，孔子骂他呢。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孔子说：“忠实信念嗜好学礼，誓死守护仁道。危急的国家不进去，动乱的国家不居住。天下有道就出世，天下无道就隐居。国家有道，贫困并且低贱，耻辱啊；国家无道，富有并且高贵，耻辱啊。”圣人就是圣人，几句话说得后辈毛骨悚然，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感到耻辱了。

    《论语》中让教师感到畅快淋漓的文字真的很多，让人清晰地看到孔子之所以为圣人，不仅仅在于他忍辱负重，更在于他敢于而且能够真实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和情绪，他的话就是他人格的外显——这个圣人不是站在圣坛上表演作秀，而是让思想在生活中自由驰骋。如果说今天的教师依然在从事着神圣的职业，我认为应该让他们走下圣坛，先做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空洞的化身，这样的老师学生可能更愿意亲近。

                                                   2011.8.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