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容纳”
哦，天哪！

    获悉本区语文教师招考试卷作文题为“容纳”，忍不住手痒，故有此篇戏作。
    凡是依恋文字的人，大多内心有些孤独——这种孤独不是因为缺少亲情和友情，而是缺少一种依靠，就跟老烟鬼用糖果、瓜子、口香糖无法改变他对尼古丁——甚至就是吸烟那个动作——的依赖一样。于是在一次次与文字的较量中，终于让文字接纳了你的情感、你的思维、你的味道和你的执着，而你也在与文字的磨合中渐渐地接纳了文字的顽皮、博大、体贴与骄纵。
    你会在别人喝酒或者打牌的吆喝声里，突然与文字相遇，被它执拗地挟持到某一个山坳里或者水塘边，絮絮叨叨地一起聊很长时间，从树上的鸟儿的歌声到水里鱼儿的泪水，从在某座寺庙得到的开悟到某道波纹里的年轮，或者就是从某棵树长得像一位老人到某只长出了四条腿却还拖着尾巴的蝌蚪……是啊，你们聊得很轻松，也很开心。
    突然你被一阵寂静吵醒，以最快的速度溜回现实，却发现很多人正捏着酒杯一齐把惊诧的目光射定在你激动的脸上。你不能说你赴了文字的一个约会，你担心人家把“文字”误以为某个美丽的异性的名字，只好支支吾吾地道歉：啊，不好意思，打了一个瞌睡。
    瞌睡？或许你真正的处境是正在听某位长官的报告，你的解释会让满场讲话的人和听讲话的人感到无比愤慨。而此时，文字却躲在你的身后拽你的衣襟：走啊，快走啊，咱们还没有讲好让不让那个孩子找到他的妈妈呢……你很生气地回头吼它：都怪你，为什么把长官的思想表达得那么枯燥乏味！文字鬼鬼地冲你吐一下舌头，仿佛一个逃避责任的小女孩儿一样趴在你的耳边说：嗨，告诉你，我有很多兄弟，我让它们去伺候你的长官，我才能和你一起出去玩嘛……你说：以后可不敢这样啊，谁在表达的时候都需要你们的帮助，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文字推推你，悄悄地说：喂喂喂，你又开小差啦！你赶紧跑回现实，发现讲台上的老师正在向你发问，你一时弄不清老师问的是什么问题，但瞥见黑板上尖酸刻薄地写着两个字——“容纳”，于是计上心头，拖着怪腔说：容者，包容、容让；纳者，接纳、吸收也。解释嘛比较麻烦，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你们就知道“容纳”是怎么回事儿啦！
     某徒弟学艺多年，出山心切，就去向师父辞行：“师父，我已经学够了，可以独闯天下了。”
    “什么叫够了？”师父问。
    “就是满了，装不下了。”徒弟答。
    “那么你装一大碗石子来。”徒弟照办。
    “装满了吗？”师父问。
    “满了。”
    这时，师父抓起一把细沙渗入石子中，沙一点都没溢出来。
    “满了吗？”师父又问。
    “这回满了。”徒弟有愧色。
    师父又抓来一把石灰，轻轻洒下，还是没有溢出。
    “满了吗？”师父又问。
    “满了。”徒弟似有所悟。
    师父又倒一盅水下去，仍然滴水没有溢出。
    “满了吗？”师父笑问。
    徒弟无言以对。
    你知道文字又一次帮了你的大忙，得意地左顾右盼，以为自己口才了得，正准备目空一切甚至不可一世，谁知却有一个冒失鬼站起来向你质疑：请问，如果满满一碗的是水，还能容得下石灰、细沙和石子吗？你想说学得好必须把心装满，我倒认为真正学得好是把心里学出空间来。学习可不能把自己学成水货，不知老兄意下如何？
    正在你找不到文字帮忙，抓耳挠腮的时候，不料又一位发难者已经来到你面前：兄台的意思是说人必须有容纳的心胸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同、获得自己的生存空间吧？简单地说，就是必须先容得别人才能得到别人的容纳，是吧？你感激地看看眼前的这位面容诡异的家伙，虽然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但是觉得他能把话题岔到另一个角度上还是帮了自己不小的忙，赶紧点头应承：正是，正是！没想到这家伙突然把话题一转，说：在挪威，渔民们捕到沙丁鱼，往往等不到上市就奄奄一息，总卖不了好价钱。于是，有人就在沙丁鱼槽中放进一条鲶鱼，鲶鱼追逐沙丁鱼，迫使其动来动去，反而保全了沙丁鱼的生命。这就是著名的“鲶鱼效应”。请问，沙丁鱼和鲶鱼之间是容纳关系还是不容纳关系？
    你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不敢往下跳，正在寻找从边上溜走的小路。一个看上去挺幼稚的家伙堵住了你的去路，眨着又小又圆的眼睛问：请问，你认为最强调包容接纳的宗教是什么教？这对你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因为谁都知道佛教的教义是最圆融、最宽宏的，于是便脱口而出。那个小家伙把眼珠一转，又问：那么请问，佛祖能容忍、接纳一个他不能容忍和接纳的人吗？你知道这是一个二难推理，就是从“上帝能造出一块他自己搬不动的石头吗”改编过来的，虽然手法很幼稚，但不论怎么回答都左右不是人。情急之下，你又想起天天在你耳边摇唇鼓舌、自以为无所不能的文字来，心想这家伙一定能帮你摆脱困境，于是大声呼喊：文字！文字！快来帮我！你左顾右盼，哪里还有文字的影子？
    从此你开始怀疑自己和文字是不是真的相互容纳了。怀疑让人忧愁，也让人易老。一个薄阴的秋日，你穿着肥大的长衫来到曾经和文字流连的池塘边散步，盯着残破的荷叶在晚风中飘摇，李商隐的那句诗蓦然兜上心头，“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不禁自言自语：这个人怎么可以写出如此凄美苦香的句子？突然觉得有人在拽你的衣襟，回头看时，文字正泪眼汪汪地看着你。你正要转身离去，文字说话了：不要怪我，其实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但是请你一定要记住：再美丽的文字也掩盖不了思想和情感的贫乏！如果你想与我相互容纳，希望别人通过文字接纳你，就请你用心体悟自己的情感，丰富自己的思想吧！
                                                               2011.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