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古炮
哦，天哪！

    在很多地方看过古炮台，生铁铸成的大圆筒，前端略细，尾部粗一些，架在墙垛上或者石墩上，光滑滑的，像一段坚硬的木头。看的时候心想，古人真是有意思，怎么会想起用这么冰冷、笨重的家伙往外发射铁块石块，让敌人筋骨断裂、血肉横飞的呢？古炮不语，它们只以其冷峻的光泽和斑驳的锈蚀告诉我：你不了解当时的情景，在刀光剑影的古战场上，我们可是热血沸腾呢，我们心里装满了怒火！然而，站在曾经杀声震天、架着古炮的长城上，我只听到秋风掠过树梢的声音，只看到运输的汽车像负重的蚂蚁，穿过长城，沿着曲折的公路关里关外地运送着货物。我想象不出几千年来，这里的土地上浸渍过多少滚烫的鲜血。
    在厦门的湖里山炮台，除了国产的大大小小的古炮，还有从德国进口的洋炮，长达十余米。想想这些大炮怒吼的时候，入侵的船只丢盔卸甲，那该是多么雄壮的场景。如今古炮安静地眺望着蓝色的海面，游船和货轮在海上穿梭，不时激起一阵洁白的浪花，金色的沙滩上游人悠闲地踱着，阔大的芭蕉叶在微风中舒卷，又高又直的桉树泛着青白的肤色，让晚霞渲染成一幅祥和的画面……谁能想到这里曾经发生过性命相拼呢？
    孩子顽皮，不知道这些古怪、沉默的大家伙有什么用处，在长城上、湖里山炮台上，不停地用手抚摸坚硬的炮身和点火的引信孔，还跑到炮口向里面窥望，似乎是想弄清这冷漠的家伙当年究竟是如何怒不可遏的。然而，古炮一声不响，大概也觉得往事不堪回首吧，毕竟它的语言非同凡响，不论成败，都和生命相关联。这是一个矛盾：我希望当年它威风凛凛，让那些入侵者观之胆寒，用它的愤怒保卫一方平安；又希望它始终保持沉默，用它的锈蚀宣告战争离人类已经很遥远很遥远。然而，古炮对一切已经失去了评论的兴趣——对所有前来凭吊的人来说，最小的古炮也是老人家了，过去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事情，或许它们更愿意保持沉默吧。
    我不知道从南国到北疆，像这样的古炮台有多少，更想象不出每一次古炮的怒吼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知道，古炮的每一次发言，都有很多生命在火光中如轻烟一般飘散，都有很多家庭因此而残缺不全，都有父母妻子的泪水和孩子的啼哭……如今古炮沉默了，而沉默的古炮能阻止杀戮和泪水吗？多少先进的武器在制造着死亡，它们是该向古炮致敬还是表示哀悼呢？
    我知道日本人是中国人的后裔，不要说他们保留下来的很多中国古文化吧，他们的文字里有很多汉字，他们的发音很多也和中国的发音十分相近，这一点是无法抹去的事实。按道理，对日本应该有一种亲人般的亲近才是，毕竟血液是同源的。可是，这种亲近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很多中国人对他们没有好感——不是这个民族不优秀，而是他们的先辈做了太多灭绝人性的事情，尽管与现在的日本人关系并不大，可是那样的记忆是很难消除的。我想，如果还有人想制造那样的悲剧，就是这些多年沉默的古炮，也不会缄默不语的。
    在中国的大地上，我想象不出有多少与死亡有关的建筑是为几十年前那场战争而留下的，如今它们都已经沉默了，然而据说有一道日本学生做过的历史题却让这种沉默很不稳定：
    问：日本和中国每个百年里都有一次战争，请你预测，日本和中国下一次战争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原因是什么？胜利的条件是什么？失败的原因可能是什么？
    答：日本和中国的战争可能发生在2015-2020年之间，原因是台湾和大陆的统一，那将造成日本的石油等物资不能从台湾海峡穿过，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
    战争在他们的心里就像潜伏的火山一样，应该也像中国沉默的古炮一样。就没有别的办法来解决这些矛盾？而这些矛盾产生的原因不过是为了过得比别人好一点。看着地震和海啸中饱受苦难的日本百姓，不由要联想起当年烧红中国土地的焰火，真不敢想象除了天灾，还有人祸在侵蚀着孩子们的灵魂。
    古炮沉默。我也不想多说什么。
                                                               2011.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