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如何说话
——读胡健先生的《存在与语言》(一)
哦,天哪!
下午带孩子到浴室洗澡,突然接到我的大学老师胡健先生发来的短信,“书还能读吗?”不客气地说,这是个歧义句,一种理解是“这本书还值得一读吗”,另一种理解是“这本书能读下去吗”。这本书是指先生年前寄给我的他的著作《存在与语言——20世纪西方美学论要》。之所以要故意找先生的“茬”,说他的语言有歧义,正是因为先生的著作里谈论到了语言问题,我当然知道先生说的是自谦之语,因为和先生之间有具体的语境。我回先生“我读得很细,读完以后再向老师汇报收获”。“读得很细”也可以理解为读得很慢,因为这本书不同于老师以前寄给我的几本,书中涉及的西方美学家的一些观点对于我而言不是看一遍就能理解的,很多地方要反复读几遍,除了圈画重点,还必须以我的知识范围把理解的内容加上边批,防止下次再看又弄不懂。今天记录的,就是我读书时一个边批的拓展。
先生在介绍维特根斯坦的美学思想“从图像论到语境论”一节中,有这样的一个观点,“维特根斯坦主张,必须取消一切说明,而用描述去代替说明”,意思是说艺术作品或者艺术类别很难找到共同的性质,因而不可能用概念去定义它,只能对其具体特征加以描述。尽管后面的章节里先生又介绍了其他人与此并不相同的观点,但这句话给我的冲击还是相当大的,因为它对我所进行的许多工作产生了颠覆性的力量。比如说,以前在进行作文教学时,我总希望用很理性的逻辑告诉学生作文应该怎么写,结果学生并不都领我的情,很多人依然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构思、立意、运用语言。我曾很郁闷:为什么说了应该怎么去写,还是做不到呢?后来我改用案例法去教写作,效果就比讲解写作理论好得多,因为案例主要是描述一篇好文章是什么样子,而不是应该是什么样子。比如说,在进行古典诗词鉴赏和现代散文阅读教学时,我们都尝试过用约定俗成的概念来剖析,结果学生只记住了这些概念,而不能把概念和具体的文本结合起来分析,我们犯的也是企图把文学作品概念化的错误。先生在介绍韦兹的分析美学思想时,将其观点提炼为“艺术是不可以定义的”,事实上我们在教学中一直努力去经营的,就是把文学作品鉴赏概念化、定义化,这种与文学作品鉴赏背道而驰的教学行为,如果能取得良好的教学效果,那才真是没有天理呢。而事实上,不论是教学还是考试、阅卷,我们所做的恰恰是扼杀艺术的事情。
由此我还想到,作为一名教师应该具备哪些语言能力呢?通过对自己教学经历的反思,我觉得至少应该有以下三种:
一是直白化。直白化就是通俗化、简洁化,这是教师教学语言的主要特征。记得电视剧《雪豹》里虎头山八路军接到国民党一位官员的信函,有位八路军干部说了这样一句话:“他的意思是好的,可是为什么要写这一大篇废话呢?”另一位干部接口说:“不这样写,怎么显得人家有学问嘛!”谁都知道,教师是文本与学生之间的桥梁,要做的主要工作就是疏通学生阅读文本时产生的障碍和困惑,如果教师也故弄玄虚,说些学生不好理解的话,那不是给学生增添了更多的麻烦?所以,我认为教师的讲解一定要直白易懂,要用通俗的语言去解释专业性很强的术语、定义、定理等,要用生动的事例去帮助学生感知文本的含义。我们的工作就是化难为易,化繁为简,化抽象为具体,化未知为已知,而不是相反。因此,学会直白地说话是教师语言能力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二是陌生化。这种提法似乎与上面的说法相矛盾,其实不然,这里的语言陌生化不是说一些让学生听不懂的话,而是对语言进行创新,使之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回顾我们自己的求学经历,我们之所以能记住一些老师,往往是因为这位老师个性鲜明;之所以能记住某个知识的讲解过程,往往是因为老师的讲解语言幽默风趣、出人意料。记得一位政治老师讲解“价值规律”时是这样开头的:“价值规律这个鬼东西呢……”那么严肃、深奥的理论,让他加上了口语中的“鬼东西”,使学生一下子感兴趣了,当然也就记住了。试想,如果每位老师上课都用符合语法的标准普通话讲课,学生的课堂生活该有多么乏味!
三是俗成化。所谓俗成化不是指语言刻板、机械,而是指教学用语要符合约定俗成的语言习惯,要符合当地的风俗习惯,否则就让人无法理解,信息沟通就不充分。记得初到厦门时,喊学生喜欢完整地叫出他们的姓名,被叫到的学生显得特别紧张。经了解,当地人叫人习惯于只叫名而不加姓,这样才显得亲切;如果完整地叫出学生的姓名,那就是相当严肃的事了,往往是在学生犯错误时才这样叫。回到家乡后,课堂上很自然地只叫名不加姓,结果学生总是窃窃地笑,有的学生甚至抗议:老师,请你叫我的全名吧,这样叫怪肉麻的……我能说什么呢?我必须接受本地约定俗成的文化背景。
讲这些东西似乎已经和我老师的著作没有关系了,其实不然,这些都是老师的著作给我的启示:直白化一说来自于维特根斯坦的“语境论”的启发,陌生化来自于韦兹的“概念的开放性与封闭性”的启发,俗成化则来自于迪基的“艺术习俗论”的启发。当然,我所理解的东西和老师所讲的美学思想可能已经相去甚远,可是只要有意义,书怎么读都能够体现它的价值,相信老师也不会怪我的。
当然,读先生的书,收获远远不止这些,这本书似乎不是给我打开一道通往某个地方的门,而是为我打开了一扇扇窗户,让我从不同角度去观察生活、观察教学、观察艺术,如果说先生前几本书让我变得深刻了一些,这本书则主要是让我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对我影响最大的可能会体现在今后的写作实践上。
201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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