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与凤凰花
哦,天哪!
今天参加朋友家孩子的十岁生日宴会,感觉非常不一般。朋友是搞音乐的,曾经还和他合作写过校歌,所以做什么都带有音乐人的气质。三五个人的小乐队,几支熟悉而又柔婉的曲子,让漫长的候客时间变成了享受。同桌坐的都是老哥级人物,有的已经退休,有的即将二线,反而少了许多客套和虚礼——一生作为大致如此,没必要再去炫耀或者总结,只说各自的孩子,特别是孩子的孩子,这让原本有些应酬色彩的聚会变得很温馨。现今的酒桌上,能闻到人性的香味儿,不容易。
朋友是上惯舞台的,所以主持人也不要,在颇为雄壮的前奏曲中,一家三口轻松登场。以为又是一番欢迎和客套呢,谁知朋友的第一句话就是“感谢我的儿子十年来给我和我的家庭带来的欢乐”,这才是作为父亲最本真的话吧。这样的宴会参加了不少,大多只在孩子发表生日感言的那点时间属于孩子、属于宴会的主题,其余时间都是社交语言或者官场语言,让人怀疑这样宴会的目的。朋友还感谢了自己的父母,说是有了他们才有这个家庭,才让他感受到做儿子、做父亲、做朋友的欢乐。朋友讲话的时候,我在想,假如我在孩子的生日宴会上该讲些什么呢?脑子里把自己坎坷的经历翻腾了一遍,竟然只有一句话想说:如果没有与我有着这样那样关系的人,我的生活便毫无意义。
别的生日宴会上,多是孩子发言的时候说自己要感谢爸爸妈妈,然后鞠躬,而我这位朋友却在自己讲话的时候要求孩子给父母鞠躬。看得出,他是把别人在后台训练的内容直接搬到前台来了。给孩子过生日,某种意义上讲就是对孩子的一次教育和锻炼,但是朋友做得如此本真却是我没想到的。艺术,在很大程度上是讲究形式美的,可是这个搞艺术的家伙居然一点也不在意形式,如果不是对艺术的领悟到了一定的深度,大概也很难做得如此淳朴吧。唯其如此,简短的开场才显得人情味儿十足。以前读巴金的作品,总觉得浪漫主义气息太重,而读老人家晚年的随笔,却感到那就是一个老人在和自己聊人生、聊情感、聊自己不肯原谅自己的过往,那味道,让人仿佛站在一棵老松树下面。
朋友对孩子说,总有一天他会长大的,希望亲友们的爱能够一直陪伴着孩子。这是最深的祝福,也是很高的要求,我不知道那个小小的人儿是否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孩子就像一棵小树,父母的爱不过是花盆里的那一抔土,呵护着他发芽,长出仅可呼吸的叶子和吸收水肥的根须,要想长到遮天蔽日,让父母依靠,让更多的人乘凉,没有广阔的大地是不行的。想起自己为了把南方的凤凰花移植到家乡来所花费的精神,更能体会到朋友对孩子的良苦用心。
经过两年户外试种的失败,今年我把凤凰树的种子种在了花盆里,现在长得很茂盛。记得柳宗元的《种树郭橐驼传》里有这样一句话:“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我没能做到这一点,每天都要去看它几次,过几天还要给它拍一次照片,记录它的成长过程。不是我不懂得“爱之太恩”的害处,实在是担心它在生长过程中受到伤害,因为我知道它不是种在花盆里的品种,我更知道它应该成长在火热的红色土壤上。既已违背其天性而将它带来,种出,怎么可以不好好待它呢?俯身嗅闻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微苦的清香,心里的矛盾便不停地纠缠着——希望它快点长大,开出它在故乡时的火红花朵;又希望它不要再长大,因为知道总有一天这小小的花盆会装不下它,我必须把它移栽到开阔的户外,那时它能经受得住外面的风霜雨雪吗?
“亲爱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老师、小朋友们……”孩子稚嫩的声音从音箱里清晰地传出来,乐队的音乐演奏得特别轻,像一双双温柔的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孩子天真的声音。而我的眼前,是挂满绿珠的鱼尾葵、婷婷袅袅的凤尾竹、绿叶如掌的木棉树、果实累累的芒果树、香气扑鼻的夜来香、白花如星的七里香……凤凰树就在这些绿叶的烘托下,绽放出满树火红的凤凰花。
201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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