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花开
哦，天哪！

    你绝不是今年的第一朵花，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你是今年第一朵充满希望的花，至少在这乍暖还寒的时刻，在这长江与黄河共同滋养的空间里。
    在这片有山有水有平原的土地上，一年要开多少朵花？没有人去清点，也无法清点。有些花早早地开，只是为了美丽，只是为了告诉人们：我在这里！有些花会给人类带来各种各样的果实，却总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季节，等到放心绽放时，春光已然属于别人。只有你，并不富贵娇艳，甚至算不上美丽的樱桃花，在寒风中一次一次地努力，在某个冷暖尚不确定的午后，绽开一树芬芳。你睁开有些惺忪的眼眸，四顾依然是灰暗一片，没有花，也没有草。我不知道你绽开后心情如何，是否有一些孤单，也有一丝得意？
    你的身边，海棠的骨朵由暗绿洇出了微红，当是受了你的感染吧？对面的柳丝悬挂起一串串碎玉般的嫩叶儿，或许它知道你还来不及为自己准备用作衬托的绿叶，心甘情愿地作为你的背景吧？是的，你没有一片叶子扶衬，就在那虬曲灰黑的枝头突然迸裂出花来，粉红微紫，如苦读的书生在寒夜吟哦的诗：“开花占得春光早，雪缀云装万萼轻。凝艳拆时初照日，落英频处乍闻莺。舞空柔弱看无力，带月葱茏似有情。多事东风入闺闼，尽飘芳思委江城。”记得林逋写梅花诗云“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你没那么孤傲，却也是蜂蝶难欺。
    行人匆匆，没有多少人驻足欣赏你的容颜，不是你毫无可观，而是人们对你的寄托不同。人们可能流连于丁香丛边，可能醉卧在海棠瓣里，却不会攀着你问这问那，因为你不是用来观赏的，人们对你的期待是你绿叶衬托下玲珑的浆果，像一颗颗半透明的心一样鲜红的果儿。所以，作为花，你是寂寞的，你必须用你的寂寞来酝酿，才会有那一树鲜红欲滴的甜果儿。“樱桃好吃树难栽”，不是你不容易成活，而是你的果儿会引来各种鸟雀和艳羡的目光，这是对你忍受寂寞的最大褒奖——你知道的，所以你的每一朵花都像冻得微紫的孩子的笑脸，你的每一粒果儿都是一颗羞赧的泪珠。
    有时寒风骤然杀回，夜间山谷轰鸣，枯枝哀嚎，谁能知道你经受了怎样的折磨？明朝风定日出，一双和你的枝干一样苍老的手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你，不知道你那将蔫未蔫的花还能有几分生机；孩子脆若流莺的声音里带着忧伤：爷爷，花都死了……不会的，这是樱桃花呀！嗓音苍凉得像一只老喜鹊。怎么能不忧伤、不苍凉呢，这个冬天对孩子和老人来说，实在太长了。满地花瓣，是一个个破碎的梦。
    我不惊诧于经过春寒的樱桃花能在阳光里再次绽开笑颜，我惊诧于历经一年又一年的料峭春寒，樱桃花依然能够在百草黯然的时刻璨然开放。以后再不说人非草木如何如何了，如果人真的能像草木那样淡然、傲然、坦然、信然，至少能让人感到安然、欣然。
    早春二月，樱桃花开在山野上，也开在人们的期待中。
                                                             2010.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