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粒种子
哦，天哪！

    只要是一粒种子，就总要发芽——不论是落在花园，还是落在悬崖；不论是开得美丽，还是长得清寒；不论是引人注目，还是默默无闻。
    记不清自己曾在什么地方写过或者看过这样一句话了，而这句话或许正表现了当时的孤独或者寂寞吧，所以写出来给自己打气。
    小时候，曾在一个落雪的傍晚看到枯枝上蹲着一只麻雀，四周白茫茫一片，草垛和屋顶都是，无处可去。不知是这只麻雀过于衰老，还是所有的麻雀都不敢在找不到座标的时间和空间里轻举妄动，竟然没有一只麻雀来陪它。它在树枝上缩成一个毛绒绒的小球，静静地听着簌簌的落雪声，终于忍耐不住，发出很大的叫声。时光已经不早了，但天色还不很昏暗——雪天总会给人这样的错觉。我隔着窗望着那只麻雀，忽然生出浓浓的怜惜，觉得它很冷清，很孤单，心里想：为什么一个人飞到这里来呢？要是和其它麻雀在一起，是不是会暖和一点？
    前些年去黄山玩，看到奇险的山峰上攀附着蚂蚁一样的人群，于是又联想起儿时记忆里的那只麻雀，对孤单有了新的感悟：水可以流动，如果水无人问津，是寂寞；山不能动，如果山独处一隅，则是孤独。如此说来，当年所见的麻雀应该是寂寞难耐，所以才发出凄凉的鸣叫。就在如蚁附骨的黄山，连理松、迎客松下拍照的人挤成蜂窝，而一些形似迎客松、处于绝壁之上的无名小松却默默无闻。我很奇怪是哪阵大风、哪只小鸟把一粒种子抛在了悬崖绝壁之上，让它们忍受孤独。
    在扬州瘦西湖，见到一位用水在地上写书法的老人，边走边在路上留下巨大的文字，有时有几个人驻足观看，而更多时候这边写完，那边就被阳光收了去。那书法虽然称不上龙飞凤舞，却也端庄大气，如果用墨写在宣纸上，再到铺子里装裱一下，不敢说能卖出多高的大价钱，至少会引得一大批人观赏。然而老人却只愿写在地上，和阳光一起分享。我不知道这位老人是怎么想的，但他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情颇能打动人心：身在闹市，却不为名利所动，图的是自己乐意；这和学了个三脚猫功夫便到处去写对联卖相比，显然不是一个境界。
    孤独不是被遗弃，而是自我超绝和坚持；孤独者的内心不应该是凄楚的，而应该充盈着恬淡的喜悦。现在很多人喜欢倾诉自己的孤独，其实那是一种寂寞，现在人的孤独不是太多，而是太稀缺了，因为，心不够沉静。
    孤独是一粒种子，谁也说不准它将飘落何方，在哪里发芽，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它不在肥沃的花盆里，不在喧闹的红灯绿酒前。没有冷清的风、缥缈的云、冷酷的霜雪是培育不出高远的心志的，而缺少高远，这粒种子只能长出执拗和偏狭。所以，孤独是很难培植的。
    孤独的花并不是单一的冷傲，“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群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是陶渊明淡薄的孤独；“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是李白坚持的孤独；“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是辛弃疾报国无门的孤独；“咬定青山不放松，扎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是郑板桥坚忍的孤独……其实孤独这粒种子的外壳是冷硬的，而心里却怀有强烈的生命热情，正因如此，孤独才令人感动，才不是小儿女的扭怩作态，才不是狂夫的故作高深。
    如果你正在寂寞无聊，请在意些，也许上帝正在赏赐你一粒孤独的种子，请用思想去浇灌它，而不是用泪水、酒精或脂粉去浸泡。
                                                                2010.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