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雷·春雪
哦,天哪!
对冬雷一直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从客观上讲,雷声响了就意味着春天离我们不远了,而且在南方生活的几年里听到冬天的雷声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当轰隆隆的冬雷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滚过,心里不由生出一些喜悦:啊,春天总算到了!但是从主观上讲,又有几分担忧,俗话说“正月雷,遍地贼”,何况不仅正月打了雷,连去年腊月也打了,是不是上天又在向人类暗示着什么呢?我说不好,我不是一个唯心主义者,但也不敢说自己就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多少个让人无法捉摸的事件都在动摇着人类对自己的信心。记得古人有一句爱的誓言说“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冬雷震震在那个时代被人们认为不可能发生的事,现在已经真正如雷贯耳了,是不是预示曾经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将一一成为事实?真的到了那一天,美丽的爱情故事真的会不复存在吗?
冬雷过后总算迎来了几个温煦的春日,阳光也明媚,月光也清朗,其它的草木虽然还保持着沉默,但樱桃花和铁杆海棠已经急不可耐地打起了花苞。吹面不寒杨柳风,紧缩了一个冬天的筋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像北方正在解冻的河流,一种在冰层深处的力量暗暗地涌动着,或许人类还没有感受到这种不可遏抑的威力,但是水里的鱼儿和水底的苔草一定能够感受到。可是正在人们觉得冬装渐渐变得沉重时,一阵北风吹来,天上竟飘起水汪汪的雪花,紧跟着就是气温骤降,仿佛前几天的温暖只是一个温馨的瞌睡,醒来又见冰天雪地——刚刚走开的寒冬又凶神恶煞般地转了回来。赶紧把尚未收藏的冬装按原班人马武装起来,小心翼翼地应对第一波倒春寒。雷声依然在浓重的灰云后面隐隐约约地轰隆着,一时间,让人有些糊涂,不知该跟着雷声欢呼春的到来,还是捧着雪花吟哦冬天尚未走到尽头。
刚刚露头的花苞变成了紫黑色,像贪玩孩子的小鼻头一样,不过它们并未收回已经酝酿成熟的意见,那意思过几天还是要开的。——是要开的,已经下定的决心怎么能轻易更改呢?或许冬雷给人们带来的消息真的不那么美妙,而春雪给人们送来的的确是诗情画意,但人们依然相信离人们还十分遥远的温暖季节正在一点一点靠近,大地必然要以更绚烂的色彩迎接一个全新的季节。人人都明白,所有的进步都不可能一往无前,都必须在进与退的谈判中迂回地靠近目标。这是一个真理吧,然而却不是人们的期待,所有人都希望一帆风顺,都希望冬雪融尽露出的是绿油油的春草,春草的头上都戴着艳丽的小花。于是抱怨和诅咒由此而生。
谁能知道上帝为什么要按照进三退二的模式安排自然和人类的节律呢?其实人们对这种小脚老太太式的前进方式也不是全部抱怨的,在秋去冬来的时节,人们不是曾自我安慰说“十月还有小阳春”吗?人们抱怨的并不是某种方式,而是这种方式给自己带来的结果。南方的朋友打电话来,说那里已经热得要命了,孩子天天盼着能降降温。究竟是该升温还是该降温,不论是中国的玉皇大帝、印度的如来佛祖,还是西方的基督耶稣,都是无法把这碗水端平的,因为没有人按照规律评判是非,人们喊叫的依据都是“我”想怎么样。
宋代卢梅坡有一首诗:“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雪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看似公允的评判,实际上是和稀泥——雪和梅本来就不是同一种事物,有什么好比较的呢?你能说单眼皮的人和双眼皮的猪哪个更漂亮吗?各打五十大板从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或许冬雷和爱情也是不相干的事吧?或许春雪和花苞本来就应该和平共处吧?一切该来的总会来,不该走的也还不会走,我们能做的事情不过是等待罢了,等待冬雷和春雪告别,等待春花和阳光相拥——时间不会挽留任何过期的东西,包括某些人和他们的思想。
200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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