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树叶的声音
哦，天哪！

    “阳光穿透树叶的声音”，这是一句很诗意的话，也是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不过，这话不是我说的，它是简媜在散文集《以箭为翅》里说的。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记不清文章的内容，也就无法判断这句精妙之语的真实含义。但这句话我记住了，而且记住了这本书是我到南京学习，以前在厦门教的一个学生坐了很长时间的公交车送给我的。当时我们就坐在金陵中学的校园里讲话，已经是深秋了，阳光从枯黄的树叶间落下来，打在背上，让人觉得挺温暖的。我们的时间都很紧张，彼此还有很多要做的事，而我下午就要返回，于是只能挑最想说的说。
    这个十九岁的大学生，两年前还跟我闹着说学数学没有意思，现在竟然跟我谈起生活态度来了。说人要学着安置好自己的灵魂，否则再富有也还是觉得贫穷，再有地位也还是觉得卑微，再美丽也还是觉得委琐……听着这样的话，我感到心里很踏实，也很奇怪，分别的时间不算很长，一个懵懂的孩子怎么一下就长大了呢？回来读了简媜的话，我一下明白了其中的原因，那一番话可不就是阳光穿透树叶的声音？
    一个人的成长、成熟，是离不开阳光的，可是如果阳光只能照在树叶的表层，也很难促进光合，很难促进生长。不是有很多人长了一辈子依然满身青涩吗？我的学生还说人是不能太过贪婪的，如果你总是追着一个东西跑，就永远得不到安宁，也就永远找不到快乐。我相信这些话，因为这也是我成长过程中的感悟。曾经我们受到太多的野心教育，包括“攀登的道路没有尽头”，也包括“学无止境”，这些貌似积极的格言如果只停留在学习层面还是相当不错的，可是一旦穿透骨髓就发生了变化——你说对名利的追求不对吗？可是如果找不到停下脚步的理由，同样会要了一些人的命。
    记得当初在厦门的时候陪学生爬山，很多男孩子总是指着前方的山头大喊：我要把它踩在脚下！记得当时我笑笑让到路边，冲着满脸通红的孩子们说：如果你能做到就去吧——山是永远不可能被人踩在脚下的，征服远远没有敬仰来得高远。他们不信，一伙人唱着歌向前冲去。我和几个恬淡些的孩子在一个水库边停下，看看蓝天下的白云，看看秋风里的桉树，看看云影、山影、树影倒映在清澈的水面，还看一群鸭子从水面游过，轻轻地就把一切美丽的影像搅碎了。大约就在那一刻，我感到一缕阳光热乎乎地穿透了我，抬眼望去，秋季的山林是那样坦然而安祥，每一个叶片都在反射着阳光的金色，蓝色的雾霭淡淡地在林梢上缭绕，对穿行其间的人，对喊叫着要征服它们的人，一点也不介意，不恼，也不笑，只是慈祥地凝视着，包容着。也就在那一刻，我接纳了大山，知道那是比海浪更博大、更坚毅的力量。
    我们常说从小溪里走过，可以把溪水搅碎；从大海里走过，大海会吞掉你的脚印。那么从大山里走过呢？从阳光里走过呢？谁能在这里找到一丝波纹？
    年轻的时候非常渴望有一双手愿意穿过自己浓密的黑发，却不曾想过这双手穿过黑发以后将会怎样。如今我渴望每一天都有阳光穿过头发，尽管阳光和岁月一样具有漂白作用，但谁不知道阳光也和时光一样可以为人镇痛？自从懂得了“阳光穿透树叶的声音”，我把所有赞美或指责、所有收获或失落、所有喜悦或悲苦……都当作阳光，心甘情愿地让它们一一穿透我的五脏六腑，然后静静地听穿透的声音。——那不是痛苦的哀号，也不是无奈的呻吟，而是淡淡的吟唱，就像穿过山林的风，就像白云走过平静的水面，就像山林深处飘来的梵音，就像……就像阳光穿透树叶的声音。
    当我拄着用阳光做成的手杖走在山野、走在海边、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在灰蒙蒙的清晨或者黄昏，走在各种各样的目光里，走在月光里星光下，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总还能够对自己微笑，因为心已经被阳光洗涤过了。
                                                           201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