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醒来
哦,天哪!
从梦里突然醒来过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突然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都朦朦胧胧,似是而非。平日见惯的家具都变了样,没有了棱角也没有了光彩,暗默默地矗立在黑暗中,你觉得和它们的距离一下子变得那么遥远,仿佛它们不是你用汗水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而是从某个虚空突然飘进来的;整个房间似乎也不是平时走来走去的样子,随着眼睛对黑暗的适应,灰乎乎的墙壁和天花板渐渐浮现出来,失去了原本的强硬,像一团软绵绵的灰色云雾包围着一切,让你恍然觉得自己正躺在野外的一片草地上。周围寂静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偶尔传来的汽车的马达声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你突然产生了时间错乱,不知是刚刚躺下,还是到了起床的时间……
只有窗外的月光是真实的,像霜一样涂满房屋、围墙和树木——不论是什么季节,这样的月光都让人感到清冷,冷得让人无法走近,所以你并不打算披衣下床,去欣赏满世界的空洞的月色。也许月光在无人欣赏的时候也觉得寂寞了吧,有一片像形状不规则的玻璃一样切开你的窗帘,很霸道地钻进你的卧室——你突然觉得有一阵恐慌,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在窗外盯着你,看你傻傻的睡相,看你梦里咬牙切齿的丑态,看你被自己惊醒后的懵懂……突然醒来让你感受到和这个世界的隔膜,感受到恍惑与孤独。为什么要醒来呢?你怨恨自己,大家都在以各自的姿态沉浸在黑暗造就的世界里,沉浸在自己或喜或悲的梦里,那样安然,那样无所谓,为什么自己要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你甚至在这样的时刻感到心虚,因为你忽然觉得一直像个傻子一样生活着,偶尔明白过来,难免要为自己犯傻时的愚昧无知、自以为是、飞扬跋扈而感到难为情。你想起了小区里经常围着垃圾桶转悠的那个傻子,一个四肢健康的男人却心满意足地吃着肮脏的东西,毫无羞愧地露出大半个黑乎乎的臀部,你还看过他对着某个东西射出露出贪婪的目光……你曾经无奈地为他惋惜,为他惭愧,心想,如果自己也像他那样活着,还不如死掉的好——是的,你承认任何生命都有其存在的尊严,但你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自己生活在懵懂无知中,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生活在耻辱中,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生活在别人憎恶的目光里。然而,现在你在明白自己并没有脱离这一切你厌恶的东西,不同的是,你围着的是另一种垃圾桶,露出的是另一片肮脏的肉体或者灵魂,射出的是更为隐秘的贪婪目光……其实自己并不比那个傻子高明,自己的所做所为甚至更让人脸红。
你被自己短暂的清醒吓坏了,极力地想挣脱这种懊恼的心绪,你用数绵羊的办法逼迫自己回到梦里去——一只小绵羊,两只小绵羊,三只小绵羊……可是没有一只绵羊愿意来帮你,它们兀自在蓝天白云下啃着汁水丰富的青草,对你的求救似乎一无所知。你很恼怒,心想这哪里是绵羊,纯粹是一群白眼狼!你又很悲哀,连一群绵羊都对你不理不睬,还有什么尊严!你又很自卑,绵羊们可以坦然地啃食属于它们的青草,可是你却连自己是醒是睡都管不好……
绵羊们渐渐离你而去,像一片自由自在的白云,飘啊飘地飞向遥远的虚空,只留下你一个人茫然若失地站在天地之间——而天和地似乎也在慢慢靠近,仿佛要把你拍成一坨毫无人形的肉饼——你恐慌极了,却没有可逃之处,急得大声喊叫,终于又把自己吵醒——曾经的思绪和难堪不过是一场梦,其实你从来就没有从梦里醒来。你又一次恍惑了,不知现在是在梦里还是再次醒来。——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你和庄子一样,弄不清自己是傻子,还是傻子是自己;不过你偏偏没有庄子那般洒脱,你不肯做那只满身污泥的小乌龟,只好再次把灵魂拿出来,给人家做祭品。
20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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