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谱
哦,天哪!
老家打电话来,说是要续家谱了,问我有什么意见。我没有什么意见,我说续就续吧,我一直想做这件事,可是一直没有时间去张罗。
说心里话,我这个人家族观念不是很强,可能是从小就跟随父母四处流动造成的,觉得人和人相处,如果仅靠那点血缘关系来维系,实在是脆弱得很。后来自己又在外闯荡很多年,交往的前提依然不是老乡、同学或者亲戚,看到一些人被这些东西左右着,觉得很不可思议。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某地一学生在商场压坏了人家柜台玻璃,双方争执不下几乎动起手来。这个学生跑到附近一所学院宿舍区喊:有某地人吗?老乡在某商场打架啦!就这么一句,呼拉一下出来五六十人向商场冲去。当时的场面挺让人震撼的,不少人说:看看人家这老乡观念!我笑笑:如果什么事都靠这种方式来解决,挺有点原始部落味道的。在处理家族与外界的矛盾时,我也经常这样想,难道就因为有着一种若断若续的血缘,就要让真相变形吗?
在东北的时候,林业队大部分都是外地人,大家相处得都很好,虽然也会发生一些矛盾,但在解决矛盾时,还是能尊重事实的。在那样艰苦的环境里,如果没有公理,结局是不堪设想的。当时有一个柴姓家族是河北人,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好几代,和我们家相处得十分密切,还认我父亲为干爹,天天和我们兄弟几个一样“咱爸咱妈”地叫着,逢年过节互相走动,这给冰雪覆盖下的生活增添了很多温馨。
父亲和人相处特别真诚,很多人家有了解决不了的问题都喜欢来找他决断。记得有一个山东的光棍汉姓孙,当时大概有四十岁吧,和别人斗酒喝得当场钻到桌子下面去了,其他人也喝了不少,散席的时候早把这人给忘了。父亲听说了,跑去把这位孙大哥背到他管理的马队,又是洗又是擦,还让妈妈熬了汤带去喂。这位孙大哥酒醉得不成样子,三天没醒过来,醒了以后还在床上躺了十几天不能动,全身都浮肿了。人家说要不是我父亲照顾,他这条命就没了。他养好以后,做的第一件是就是给我父亲下了一跪,流着泪说:大叔啊,不是你照顾我就完了,老家的老婆孩子可咋整呢!你和婶子就是我的父母……父亲很严厉地责骂了他,说一个男人在外,要对家庭负责,你这样下去很危险。后来这个人离开林业队,到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虽然父亲为人处事不以家族为出发点,但是他其实很喜欢和人聊家谱。记得有一次从哪里来了一个姓王的兽医给队里的马匹治病,中午父亲无论如何要请人家到家里吃饭,说是这地广人稀的地儿,错过了饭时就可能挨饿一天。母亲在外面给客人做饭,父亲就和人家坐在炕上聊起来,从王姓的起源到流变,讲得头头是道,最后两个人都脱了袜子看小脚趾。原来,父亲说我们这一支王姓是元末明初从苏州阊门逃难迁移出来的,凡这一支王姓,小脚趾甲都有一个小叉。那位兽医看了自己的脚,果然有个叉,于是爷儿俩就亲得不行,相约什么时候把家谱好好理一理,看看是哪一代走散的。
我和父亲一起生活的年头,连我尚不懂事的一段也算进去,可能还不满十年,在我还不到十四岁那年,他就在一场车祸中匆匆忙忙地把我丢下了,可是他在为人方面给我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他年轻的时候的许多事情都是母亲讲给我听的,比如如何打了来绑架家族一位三奶奶的土匪、如何带着他的一位异姓兄弟穿过日本鬼子封锁区,等等。所以,我一直想自己编写一本关于家族的简史,作为后来人为人处世的一个参考,至于是不是家谱就说不准了。真正意义上的家谱我并没有见过,推测起来不外乎谁有几子几女,姓名是什么,把一张以姓氏为依据的网络编织起来吧,所有的意义就是便于后代认祖归宗。这不是我感兴趣的,我感兴趣的是这一家族留下了什么精神,这个精神能给后人什么样的启示,差不多相当于家族文化吧。
且不管它究竟是个什么,如果有人能理出个清晰的头绪,以后我想做的事情就更容易一些了。无论如何,要抽个时间去了解一下祖先们的姓名、来历,否则,连自己生命的源起都不知道,真是活得有点糊涂了。
201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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