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
哦，天哪！
二

    林丹原本也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和陈年非是同事，因为在文学上有共同的爱好，走得还比较近，所以对陈年非的事儿知道得比其他同事多。不过陈年非和女朋友约会迟到这件事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因为陈年非喜欢舞文弄墨，在单位小有名气，所以学校有什么文字工作都喜欢找他做，包括同事。那天有位同事第二天要结婚，想草拟几副喜联，拿了包香烟来找他，陈年非欣然接受。本来这些东西到网上或者书上找找就可以了，可是陈年非不愿意，他说人家开了口，不弄个原创的怎么好意思去喝喜酒？上午有课，没来得及构思，下午一上班他就坐下来字斟句酌地写起来，一共要六副，他已经弄好了五副半，还有个下联把他卡住了。上联是“三春桃李枝头闹”，应同事是名教师，下联该扣结婚喜庆了，可是他脑子里绕来绕去就是“二度梅花什么什么”，他知道这要写出来肯定会被暴打一顿，人家可是初婚哪！可是他一时怎么也走不出这个圈子，急得头发揪下来一小堆，直到太阳下山也没走出“二度”这个怪圈，最后只好到隔壁办公室找林丹。陈年非自尊心很强，一般人他是不求的，特别是文字上的事，可是对林丹不一样，他觉得林丹虽然不常写，但是思路开阔，心里很佩服。林丹一听他说“二度”的事，笑得腰弯下来，说陈年非你要死了，怎么可以这样想，是不是小说看多了！笑完以后，拿起笔在纸上唰唰唰写起来，然后往陈年非跟前一推，说：拿去吧，“二度”。然后又伏在桌子上笑个不停。陈年非一看她写的下联，是“四季藤萝窗前迎”，写得自然雅致，合景合情，通俗易懂，非常满意，心里暗恨自己怎么一直走不出“二度”的圈圈。
    林丹一边笑，一边不停地拍着桌子：二度，二度，亏你想得出来！从此林丹私下里就叫陈年非“二度”了，这是后话。她这一笑，让陈年非自尊心有点不自在，心想这女人怎么就这么爱笑呢，有什么好笑的嘛！想到女人，他的魂终于嗖地一声回窍了，啊呀一声撒腿就跑。原来他和女朋友约好一起去买衣服的，让这个什么鬼“二度”给弄忘了。
    第二天上班，陈年非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林丹逗他：二度，今天怎么这么蔫？是桃李闹的，还是藤萝缠的？陈年非叹口气说：唉，写小说的时候总是安排主人公阴差阳错约会迟到，好编出点故事。这倒好，轮到自己了，个鬼二度！林丹一边笑一边说：哈哈哈……以后还是手下积德吧，编排人家太多，自己就会进故事啦！你没按你小说里写的那样来解释？陈年非说：哪里行得通！生活里的女人可不像小说里那么好对付啊！正好办公室的人陆续来上班，听他这么说都笑得前仰后合。
    “二度”，想到这里，林丹不由抬头望了望那扇宽大的玻璃窗，轻轻叹了口气：唉，当时累成那样，恨不得天天放假。现在天天放假了，才知道人是群居动物。她拿出电话想给以前同事打一个，想想又收起来了，说什么好呢？当初在学校上班的时候她所受的是众星捧月的待遇，现在却连个一起说话的人都没有。林丹长得漂亮，高挑挑的个子，细细的身材，配上一张常带微笑的脸，谁见了都喜欢，连快退休的老校长都会拿她开玩笑：林丹，你长了一副旺夫相，谁娶了你肯定有花不完的钱，做不尽的官儿！可是林丹对自己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心里并没有数。
    说心里话，她有点喜欢陈年非，这个人虽然对外界信息反应有点慢，但做人大度，没有歪心眼儿，长得也不错，特别是对文学的理解非一般老师可比。她想，男人如果没有点过人之处，在社会上还有什么尊严！陈年非的确很有尊严，不光在本校影响大，连外校都经常来请他去讲课，本地一所师范院校经常请他去给学生讲写作上的事。要是小李、老马这些人，恐怕尾巴早就翘天上去了，可是陈年非不，他每次外出讲课回来就跟没事人一样，最多给女同事带点好吃的，给男同事带两包好烟，说：不“易”之财，不易之财，不把它花掉下次就没有了。每当这个时候，林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热乎乎的温柔：唉，一个男人不把钱看得太重才能洒脱，不把名看得太重才能沉稳，这家伙两样都占上了……有时组里一起出去吃饭，她也借着气氛问过陈年非：小陈，你也老大不小了，想找个啥样女朋友？跟我说说，我帮你物色。陈年非嬉皮笑脸地端酒来敬，说：男人三件宝，丑妻，薄地，破棉袄。薄地和破棉袄已经无缘了，就找个丑妻吧。——如果找个丹丹这样的老婆，那我还能上班啊？哈哈哈……那你笔下的那些女子为什么都那么漂亮？林丹开始反驳他。这个都不知道吗？陈年非故意装出学者风度，清清嗓子开讲了：现在这个社会，只有丑妻才是自己的，太漂亮的老婆是给别人养眼的，男人都是爱美的，所以我只好到虚无飘渺的世界里去创造美丽而且美德的女子喽！——文学创作“补偿说”嘛，没得到什么就写什么啊！于是大家都笑，说这家伙尽是奇谈怪论。
    陈年非有了女朋友之后，林丹一度觉得在学校挺没意思的。正好家里人给她介绍了男朋友，她也就没拒绝。这个人就是朱新华。
    想到朱新华，林丹觉得人生有时挺奇妙的，她从开始有男女意识那天起，从来就没想过要找这样的丈夫，可是大家都说这是天作之合，“郎财女貌”。上楼梯的时候，林丹的心情放松了很多，毕竟朱新华给了自己一个温暖的家，而且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对自己近乎百依百顺——一个女人一生追求的是什么呢？拐过楼梯转角的时候，她的心里又是一动：难道我追求的就是这些吗？
                                                           2009.1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