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梦
哦，天哪！

    春天种下了两粒凤凰树种子，天天走过那里总要看上一眼。眼见得百草发芽、万木开花，桃子红了、杏子黄了，梨子香了、苹果也可以吃了……那片巴掌大的泥土让我看得板结了，凤凰树一直悄无声息。一串红迎着初秋的风绽开一片耀眼的红，红得那巴掌大的泥土快要看不见，快要看不见的泥土上又长出几棵挺霸道的小草。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跳进花园，让那些一串红稍微让一让，把那些在秋风里依然凶猛的小草清除掉——如果凤凰树不发芽，我有什么理由不让人家自由生长呢！
    当初我说“如果我的手掌足够大，我就把它种在掌心”时，其实心里还是充满希望的，因为我知道树，不论是什么树，只能长在泥土里。这时我开始后悔了，如果不种下去，我的手里还握着种子，还有希望，还可以梦想；种下去却不发芽，便连梦想也不存在了。——如果你从来没有倾心地去爱一个人或者东西，是不会产生这种失落的。连秋风都吹起了，连梧桐树的叶子都泛出了微黄，连秋虫都在夜晚成片地鸣唱……
    那是和我的小儿子一起种下的种子，他没有认真看过凤凰树，不知道凤凰树叶有多么美丽，不知道凤凰花有多么灿烂，可是他也天天跟在我后面去看那片巴掌大的泥土，他相信爸爸喜欢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他看得心急，仰起小脸问：爸爸，凤凰树怎么还不发芽？我说快了。别的花都开了，谢了，他又问：爸爸，凤凰树还会发芽吗？我说应该会吧。秋风起了，秋花开了，秋虫没完没了地歌唱着，他还问：爸爸，凤凰树今年是不是不发芽了？我说不会吧？他几次把那片泥土上长出的小草误作凤凰树，兴冲冲地向我报告，让我去验证凤凰树是不是真的长出来了。——如果凤凰树只是我的梦想，不发芽也就算了，它也是孩子的希望啊！我非常感谢这个陪我看了一百多天空地的小男孩。
    到北京去了几天，回来的第二天早上我又经过那片花园，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我的凤凰树竟然长出来一棵，两片肥肥的子叶还绿得像玉一样，上面的小枝已经窜起几公分高了，柔嫩的羽叶还不到十公分长，在微风中一飘一飘的，像极了雏凤的尾羽。我记不得当时是要去干什么了，一溜烟跑回家，把正在玩奥比岛游戏的儿子抓过来，告诉他凤凰树长出来了。还好他并不了解季节和植物的关系，毫不怀疑就相信了；但态度很冷淡地说：怎么才长出来！是啊，怎么才长出来？让他等得太久了。去年我是五月份种的，七月中旬就长出来了；今年我是四月初种的，竟然到八月中旬才长出来，这份等待真的太长了——或许没有这样的等待便没有这样的惊喜？这小树也够顽皮的，或许它知道去年长出来的那两棵受尽了磨难，最后被人连根拔起？
    于是那片小小的土地就长上了我们的希望，每天都要跑去看几回。每次儿子见我看着一天一个样儿的小凤凰树不肯离开，都要小声警告我：快走吧，让人家看见又该给拔了！我们就满心喜悦地悄悄离开。
    为什么要种凤凰树呢？为什么要因为一棵小树而战战兢兢呢？我知道它不会像桃李苹果一样结出香甜的果实，只会开出鲜艳的凤凰花，结出长长的荚果，从荚果里蹦出一粒粒坚硬的凤凰树种。但是我就是希望它能平安地长大，长到别人不能伤害它，然后指着它美丽的羽叶告诉人们：看，这就是凤凰树！是啊，我还希望它能开出红得耀眼的花，让看到它的人都惊讶：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绚烂的花！
    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人都是需要梦想的，哪怕这个梦想很卑微——只是想从远方带回一棵自己喜爱的树，一棵凤凰树。
                                                          2009.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