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肩膀很窄
哦，天哪！

    孩子渐渐长大，知道的东西多了，对很多事情就有了自己的主见。这是所有父母感到欣慰的，然而，随着主见的增多，带来的烦恼也与日俱增——这是一对谁也无法逃避的矛盾。
    昨天和孩子一起翻看他由小到大的录像带，他自己乐翻了天，不停地问：我的小屁股在地上颠什么呢？我为什么就要抓玩具上摔下来的碎片？那时我是这样吗？我怎么会说“我的卡宾车很大，能拖动两个小球”？我说“爸爸一边抽烟一边拍”你怎么还抽？……我无法回答他对自己的这些疑问，只好说：这要问你自己嘛！他就一直笑，仿佛在看另一个自己。
    我一边陪着他笑，一边在心里问自己：当初我怎么可以容忍他那么多幼稚的言行？看到他一边爬着追赶一只球，一边把口水流了一地板，我竟然那样开心；他尖着小手指着我的鼻子说爸爸坏，我一点都不生气，还为孩子能有自己的看法而得意；我甚至可以容忍他把嘴里的食物吐在沙发上，把尿撒在我的身上……现在他当然不会这样做了，可是如果他哪天真的顽性回复，做出一两样来，我还会对着他微笑，夸他了不起吗？
    我一边看着过去的一个个场景，一边在想：我究竟是以前更尊重孩子，还是现在对孩子的成长更负责任？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现在我不得不对一个六岁多一点点的男孩儿重复一句话：男子汉，要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我虽然也陪他玩奥比岛和开心农场游戏，但更多的是要求他从幼儿园回来先做作业，要主动和别人打招呼，要守时诚信……我明明知道憋尿对人身体不好，可是能对他说实在不行就在路边解决吗？我明明知道大多数成年人都会说一些逃避责任的谎话，可是能对他说没事可以撒撒小谎吗？我明明知道人类的占有欲比什么欲望都旺盛，可是能对他说你的玩具、食物不要分给小朋友吗？……我不能，尽管我知道很多东西是人的天性，可是我却必须去扼杀它，因为我们在心目中有一个完美的孩子的形象，我们要按照这个形象来塑造自己的孩子。
    我们这样做的时候，经常打的旗号是“孩子将来要面对社会，必须有一个优秀的品质”。而事实上我们要求孩子做到的真是社会规范吗？如果真是为了孩子将来能适应社会，不如教他们如何见风使舵、如何投机取巧、如何巧言令色、如何欺软怕硬、如何……真正适应社会，孩子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可是我们一样都不曾教他们，这要等他们真正步入社会以后去感悟、去渐染。为什么我们知道社会需要是什么，而教育孩子的恰恰与这些东西相反呢？只能说明我们还有是非观，但我们自己不去做，而把是非的判断交给孩子去做，自己已经承认无能为力罢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孩子才真正体现出“未来”和“希望”的意义，而我们在心里已经对自己不抱希望了。
    我们不能给孩子一个完美的社会，却希望孩子具有优秀的品质，并且希望社会能够接纳这种品质，这是一个多么荒唐、多么不近情理的要求啊！然而我们做得很认真，从家长到学校莫不如此。
    高考、中考相继结束，多少孩子在流泪，尽管家长百般安慰，也消除不了他们内心的那种失败感。为什么？因为我们转嫁给孩子的东西太沉重了，他们背不起，他们的肩膀很窄，而且永远不可能达到我们期待的那样宽阔。
    允许孩子犯点错误吧，允许孩子不那么卓越吧。他们小时候那么无赖我们可以笑着接受，我们现在如此荒唐自己可以宽容，凭什么非要让一个个平凡人变得不平凡呢！如果所有孩子都能变得不平凡，那么谁又不是平凡的呢。
    孩子下午和一个小朋友约好了去海边玩跳跳床，早早吃了饭催我带他去，结果等了一两个小时，那个小朋友也没来。他先是眼泪含在眼里在那里等，然后很生气地让我带他回家，一路上反反复复地说：说话怎么可以不算数呢？说好来又不来，将来怎么办？虽然我百般为那个小朋友找理由，还是没能说服他。到家以后洗洗就睡了，看得出心情非常沮丧。我没有跟着他批评那个小朋友失信，因为我知道孩子经常是左右不了自己的行动的。让我不安的是，我们对孩子进行的绝对诚信教育正在形成他对自己和他人苛责的性格和价值评判标准。诚信是可贵的，而宽容和理解是不是更加重要呢？可是他认为自己做到的，别人也应该做到，完全不管小朋友的肩膀是不是一样宽。——我真不知该如何跟他讲清楚这些道理。
                                                               200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