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
哦,天哪!
总觉得,人来到这个世上就像是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寻找什么。这种寻找并不是像丢了钥匙那样目标明确,倒像是进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看不见天空的林子里去打猎,撞见什么就是什么,什么都撞不到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走错了路。
不是有这么一句老话嘛: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所以,绝大多数人在林子里转来转去,并不以为苦,因为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撞上一只鸟,至于这只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是不暇顾及的,因为,你看,太阳已经西斜了,林子里正一点一点暗下来,有点什么拿着总比空手而归要好一些。所以,林子里的鸟儿看见所有的人都害怕,总觉得这些人火气都很大,眼睛里幽幽的,全是攫取的光。
那是一种很骇人的光啊!为的,就是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餐桌上的一次欢快的咀嚼。不要这样一次牙齿撕咬尸体的快乐会怎么样呢?但是没有人愿意放弃这样的吞噬,只要他还能做到。于是凶狠的人枪管里不停地吐出贪婪的火舌,一只只轻盈的小鸟捂着胸口栽下来,只留下空荡荡的天空和寂寞的林梢;他们咂着油光光的嘴巴,腆着装满尸体的肚腹,想再到林中寻找心灵的放松时,连树林也吓得一步一步往后退了。还有不拿枪的,在鸟兽经过的地方布下一个陷阱、设下一个圈套,笑眯眯地转身而去,好像还拍了一下手,那意思是,你看,我什么也不想要。其实幽暗的草丛里正闪烁着狡黠的光,单等着某个动物落入他的阴谋,然后踌躇满志地踱出来,拍着渐渐冷却的尸体说: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仅有发达的肢体是远远不够的,知道吗?是啊,在很多时候,那些大脑不够发达的动物,主要的任务是和大脑十分发达的人类斗智。听了那样的话,连月亮和星星也躲到了云彩后面,变得黯淡无光。
我也在这样的林子里徘徊,莫非我也在期待一次咀嚼尸体的机会吗?不,我想我不是,因为当我看到别人愉快地咀嚼时,总是听到自己的皮肉和筋骨也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想我可以摘一点野果或者蘑菇来度日,然而,野果就不是生命吗?蘑菇就不是生命吗?所以,我经常眼前飘荡着饥饿的金花银花,靠在一棵大树下大口地喘息,为自己的软弱和固执付出惨重的代价。然而我还是不愿露出祖先留给我用来撕咬的门齿。我渐渐感觉到有无数蚂蚁在我的身上走出又麻又痒的步伐,知道我将要成为它们的一次盛餐,所幸的是,我没有遭受猎枪和圈套。残存的意识里我问自己:我在这林子里寻找什么?
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然而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就不可能在这个林子里生存下去,也就不可能安安稳稳地走出这个林子。是的,我不是没有过抓一只鸟或捉一只兔来烤着吃的念头,不是没有,有时这个念头还很强烈。但是,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却明白不是为了这些,绝对不是。我忍受着蚂蚁欢快的脚步,把仅有的意识一点一点地聚拢,想在最后的时刻回答自己寻找了很久的答案——如神示一般,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一种气息吸引而来,这气息是那么淡雅,带着柔和的温度,让我产生一种思睡的安慰,像春天开满鲜花的草地,像妈妈唱过的眠歌,像某个陌生小站上掠过的一缕熟悉的味道。
——是的,我是为寻找这缕气息而来,那该是一株藏在深山里的幽兰的气息吧?是我梦一般生活的终点。为了它,我走进这片森林,走进了这片树林,我却闻到了阵阵血腥,听到了声声哀鸣,还有霉菌发酵成菌菇的笑声。
2003.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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