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秋味
哦，天哪！

    预报了几天的雪还是没下，注定今年的冬天没有雪。天气终于开始转暖了，在漫阴的日子里，没有风的时候能感受到春天的温煦，而一阵风吹来，又忍不住从里到外的颤抖——正是乍暖还寒的日子。
    山坡上的枯草还是那么暗黄地在冷风中瑟瑟地摇晃着，落叶的大树也还是光秃秃地立在那里，过年炸了一地的鞭炮的纸屑已经被夜间的寒风打扫干净——除了没有落叶，除了没有飘飞的芦花，让人仿佛又回到了冬天另一端的深秋。等一个春天要多久？我对着空寂的夜空暗自发问。没有人回答，谁会来做这样一个答案不确定的题呢？那好吧，就让我在冬天之后再过一个秋冬，这没什么，冷是因为以为温暖即将到来而没有到来，如果知道后面接上来的是更冷的天气就不会觉得冷了，要不一个个冬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春天，真是一个混乱的季节，有人迫不及待地穿上了花裙子，有人，还把脸埋在厚厚的毛线围巾下面。这里的春天非常潮湿，早上起来，玻璃上就蒙了厚厚一层水雾，流淌成放肆的模样，像哭了一夜的孩子……”这是谁的文章？哦，已经记不得了，只是读到玻璃上的水雾，觉得那个比喻实在切合心境，于是就记下了——春天已经来了，还有孩子放肆地哭了一夜，大约他是太冷了吧？而且没有人来安慰。
    我不喜欢这样的春天，天气飘忽不定，让人也疑惑不安。我突然很思念真正的秋天了，尽管几日的温暖之后将是残酷的寒冬，毕竟是肯定的，是可以寄予期待的。说到秋，忽然想起古代的那些候斩的犯人。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被判定斩监候的，在这等待秋决到来的过程中一定是非常煎熬的吧？可是当狭小的囚窗前飘下一片一片又一片的落叶，每一片落叶都是一声轻微的叹息，他们就知道那个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于是安定心神，过好阳世的最后几天。真是的，最痛苦的时光不是痛苦降临的时刻，而是那短暂而又漫长的等待，是侥幸与必然交替的折磨。
    《春天里的秋天》是巴金根据当时泉州社会现实创作的小说。小说讲述了一个凄楚动人的爱情故事：一位姓林的中学教师在泉州和他的女学生郑佩容相爱着，但遭到女方父亲的强烈反对，他俩逃到厦门鼓浪屿。但是他们的爱情终难为封建礼教所容，在短暂的幸福时光过后，郑佩容在母亲的电促下返回泉州，从此音信杳渺，最终在父母包办的婚姻中郁郁而终。“春天里的秋天”，究竟是春天还是秋天？在爱情的春天里，一天一天凋零了生命，就算还没有读这部小说，只是看看题目也该能体验得出两个人的恍惚与折磨吧。巴老是四川人，大约还没有真正领悟北方的季节，在泉州那样的环境里，春天与秋天都不会很冷，不像我们这里。——当然了，心境有时是不管环境的。
    心境有时是不管环境的，这不是句故弄玄虚的话。不信，咱们再往南走走。柳宗元在被贬柳州以后，写过一首诗叫《柳州榕叶落尽偶题》：宦情羁思共凄凄，春半如秋意转迷。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那是广西一座美丽的山城，有着她独特的温润与秀丽。可是柳宗元却在春光里疑疑惑惑地感受着秋的飘零与凄苦，心境就是这样吧。他不像苏轼，到哪儿都好像无所谓，“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因为不模糊，所以再艰苦的日子、再痛苦的灵魂都容易安定，怕的就是似是而非、似真似幻，就像现在的天气。其实苏轼又何尝像他说的那样容易摆平内心的彷徨？“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这才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啊！
    且不管他们吧。我们无力改变上苍的心思，就在这百花待开的初春季节，尽情地感受秋的滋味好了。如果这似是而非的季节后面不是寒冷的冬，还是要努力去发芽、开花的。季节使然，不得不然，据说早春二月就是这样没有定准的。
                                                           2009.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