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姑
哦，天哪！
十一

    您一定非常想知道来接胖姑的那个人是谁，是吧？别说您，当时我们村里的人比谁都想知道，人们对这个人的真面目的关注甚至已经超过了对胖姑命运的关注。以前有人说，人经常被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吸引，甚至因此忘记了出发点和目的地，当初我还不信，自从胖姑出嫁这件事发生以后，我真的相信了。就拿老弯叔和我姨来说吧，他们最担心的肯定是胖姑今后的生活，可是那段时间就不是，见到人不用人家问，自己就先说话了：啧啧啧，你说那个人会是谁呢，怎么连个面都不露！穿着军装，应该不是不能见人的人，可是这样的人二丫是咋认识的呢？……真是想不通！想不通。他们想不通，大家就只能凭着自己的想象来编织各种各样的故事，一时间小村里各种传闻沸沸扬扬，比胖姑救小孩儿的事情影响大多了。
    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大姐迎弟过了两个星期并没回来，三个星期还没到家。以前过个把月不是盼头寄信回来，就是修理寄信回来，可是自从胖姑走了以后，两个人的家信也没有了。于是以前所有的猜测都倒向了一边：这几个人在外面一定出了什么事！那些和老弯叔平时有些龃龉的人家暗暗地高兴：看他平时那个横样，终归恶人恶报，这不，兴过了头就没有好粘洸吃，你以为外面人都不如你家啊，哼哼！
    只有修理家不声不响的，该干啥干啥。老弯叔也曾悄悄地到他家打听过。虽然修理家隐隐约约也知道一些胖姑姐妹俩和修理的事，但是双方都没挑明，那就当不知道。修理父亲对老弯叔说：孩子在部队上是有纪律的，不该让家里知道的事情自有他们的道理。如果有什么大事，你不打听，上面也会来跟你讲，上面没来讲，就说明没有什么大事，何必要胡乱猜疑呢。一番话说得老弯叔心里也透亮了，这才安定下来，去给小麦浇水施肥。
    大姐迎弟回来的时候已经傍近年根儿了，随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修理。修理这次回来和上次大不相同了，是部队的车子送回来的，身上的军装也换成了薄呢大衣。他还是到村口就下了车，和迎弟一起踏着雪慢慢走进村子，一路大伯大妈大哥大嫂地叫着，和男女老少打着招呼。修理没直接回家，而是和迎弟到老弯叔家去了。他们的身后跟了一群成年人，车子的后面跟了一群孩子。一些大人呵斥自家孩子：去去去，没看过汽车啊！修理笑笑说，让他们看就是了，我们小时候还跟着拖拉机看呢，小孩子嘛！
    有人在的时候，修理就不停地散烟给大伙儿，迎弟则拿着糖果打发那些小客人。等人们都散了，修理才慢慢和老弯叔交待事情的原委。
    这次迎弟去部队，不是自己的意思，是盼头来信叫她去的。盼头本来和修理不在一个部队，在大裁军过程中，两个部队整编到了一起。修理刚提干不久，做了盼头的副营长。可是刚到任就被调去救援西北的雪灾。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部队里本来老乡观念就重，他和盼头是同村的，上级就派盼头跟到医院去护理。这期间，两个人聊起了家里的一些事情，盼头虽然年龄小一些，毕竟读过些书，就问修理：哥，你和我姐的事到底怎么打算的？你不知道我二姐受的苦——她不会写信，很多委屈都一个人受着……修理没想到盼头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把问题提出来，说实话他心里也在为难：胖姑姐妹俩都是和他一起玩大的，从印象上他更倾向于胖姑，但是每次给胖姑的信都是迎弟代回的，他从回信里看得出来，那种感情是迎弟的，通信时间长了，他觉得自己是在和迎弟对话，可眼前偏偏总是站着个胖姑，这也让他很苦恼了一阵子，他知道一旦自己的态度明确了，必然伤到另一个人，这让他左右为难。
    唉，我要是有个兄弟就好了，可以把你两个姐姐都娶过来。修理叹了口气说。这句话让盼头很生气：难不成我有几个姐姐就得嫁你们几个兄弟？除了你家再没有好男人了？他们俩正在为这事儿别扭着，上面下来文件，营职以上干部可以带家属到部队的企业里就业，条件是必须有一定文化。盼头说：现在我们也不要争论了，条件明摆着，我二姐不可能随军，我叫我大姐来处理这事儿吧。就这样，迎弟被盼头叫到了部队，和修理面对面交流了几天，两个人决定尽快结婚，对胖姑也好有个交待。那天来接胖姑的人其实就是盼头，车里还坐着大姐迎弟，他们是来办理迎弟结婚手续的。他们害怕家里的老人卷进去，那样事情就难办了，所以采取了先斩后奏的策略。
    至于胖姑的事情，还要费一些口舌才能说得清。但胖姑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为了儿时那几个桃核，她的命运可能跟今天完全不同——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2009.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