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行
哦，天哪！

    踢踏，踢踏……走过那条窄窄的小巷，耳朵里只回荡着自己的脚步声。怎么右脚的声音要比左脚来得重一些呢？踢踏，踢─踏，要不是这小巷，要不是在无人的夜晚，也许永远也发现不了这样的节奏，这样的秘密，这样的——缺陷。没错，是缺陷！总以为自己是完美的，原来也有缺陷，要不是独行，怎么能知道自己并不是无可挑剔呢。也许别人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有告诉你，是为了你的自尊，还是因为你太自我？
    踢踏，踢─踏……从此你迷上了这条窄窄的小巷，迷上了这无人的夜晚，迷上了独行。你对自己说：仔细听，仔细听，说不准还有自己不曾发现的秘密，别人也不曾发现的你的缺陷。或许是左脚的声音重一些，右脚下的声音不算重？果然，踢─踏，踢踏，左脚和右脚真的换了节奏。哦，好危险，原来缺陷还会不断地发生变化，如果不是用心地倾听，怎么能够发现呢？幸好是自己发现的，明天还可以改正。
    踢─踏，踢─踏……终于在某个夜晚，还是那条窄窄的小巷，你发现自己的两只脚走出来的声音都是那么沉重而拖沓。你的心里亦喜亦忧，你欣慰自己越来越多的缺陷终究还是被自己一一发现了，你恐慌这么多的缺陷何时才是个尽头。那个夜晚你在小巷的出口站了很久，直到那牙新月从柳梢头滑落，直到深秋的浓雾弥漫了你的视线，你在回顾自己走过的每一步，踢─踏，踢─踏，你的耳边又响起了沉重而迟缓的脚步声——这条小巷好长啊！可是以前穿过它你似乎根本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你只是看看左边的发廊，看看右边的精品屋，迎面传来一声“臭豆腐嘞——”的吆喝，你从一个修理钟表的摊子前绕个小弯儿，就走到了宽敞的马路上，阳光仿佛从背后的高楼上倒下来一样，均匀地洒在你的脚下。现在你觉得这条小巷好长，好深。
    踢，踏，踢，踏。再次来到这条小巷的入口，你停下了，不知道该如何走过小巷。为什么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走得好好的，在人声鼎沸的白日里走得好好的，一到这僻静的小巷子里就总觉得自己的脚步不对劲儿呢。——不对，不对，自从第一次发现自己走路有缺陷，你在人群里走路也感到很别扭，总觉得有很多眼睛在盯着你，总觉得背后有人向你指指点点，总希望自己能走得周正一些，而迈出的每一步自己似乎都不是很满意。独行的人即使走在人群里，依然是独行的。你当时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不管怎么不对，这条小巷子是一定要穿过的，否则你就到不了对面的大路，也就回不了家。你终于硬着头皮走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步，踢，踏，每走一步你都要停下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踢，踏——踢，踏——踢，踏……来到出口，你已是满头大汗，你觉得靠近小巷的窗口后面，每个人都听到了你有缺陷的脚步声。
    后来，后来是什么时候呢？大约是出了那次长差回来吧，你想家的心情是那么迫切，挎着包急匆匆地走过小巷，来到出口的时候，发现月光像霜一样铺满眼前的那条大路，忽然想起：自己是怎么走出小巷的呢？似乎没听到自己的脚步有什么不对劲儿。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知道如果心里有了期盼，即使独行也可以走得很好。你再次迈开脚步，踏，踏，踏，轻快而有力。
                                                          2008.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