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
哦，天哪！

    多么美丽的秋晚啊！老人说“二八月看巧云”，现在也还不迟。你看秋风撩拨过的天空，云儿一片片、一丝丝的，原本是洁白的，太阳最后的色彩染上去，就都成了橘红色，看上去软软的，暖暖的，如果能够拿来盖在身上、系在颈上，一定轻柔、温馨还有点点飘逸吧。
    是啊，多想盖着这样的晚霞好好地睡一觉啊，让身体无拘无束地舒展开来，自由自在地按照自己喜欢的姿势埋进鹅毛一样的絮里，脚伸出来不怕，手伸出来也不怕，这才可以做一个轻轻松松的梦。在梦里，可以大声地说很久不曾说过的话，可以大声地笑自己觉得好笑的事儿，都不用小心地掩住嘴巴以显示文雅；还可以大声地哭喊，不是小声地啜泣，不是无声地哽咽，更不是耸耸肩头就当已经哭过……
    望着晚霞发呆了，知道它是一个神秘的暗示，就像人间的爱情。我们总是说动物的感情是一种本能，焉知人类的情感就不是出于本能？比如说站在晚霞之上俯视人间的种种，难免也会发出超然的一笑，感叹这些穿着衣服的小爬虫居然把游戏做得如此津津有味、回肠荡气。忽然觉得，那漫天的晚霞就是逝者的灵魂连缀而成，他们傍晚散步的时候看到现在的人间，想起自己曾经的所做所为，于是羞得满脸绯红。一定是他们，要不怎么会有满天的狗和猪、鸭和鹰、石磨和牛车呢？只是瞬间就变了或者散了——到底不是人间，人间的一切都是万年不变的，至少很多人希望这样。
    到底不是人间，此刻的人间已经暮色苍茫。山石树木收起了白天的硬朗和茂盛，现出了狰狞的面容；便是那些在阳光下努力经营着微笑的花儿草儿，此刻也都灰蒙蒙、阴森森的——晚霞映照不到的地方，总是滋生着怪诞和鬼气。白日里高低错落的楼房，也都阴沉沉地搅和在一起，看不出哪是豪华的、哪是贫寒的；偶尔有几个窗口透出些微弱的灯光，像睡梦中半开半闭的眼睛。
    睡梦中半开半闭的眼睛。没错，连晚霞也渐渐暗下去了，西天成了一片略带忧伤的青灰色，不知晚霞是那青灰色燃烧的残焰，还是晚霞正被那青灰色的暮霭浇灭。——没必要去分辨的，此时天与地正是一只渴睡的眼，那青霭便是失了神的眼球，那渐渐淡去的晚霞当是慢慢熄灭的眼神了；于是整个世界一点一点地走进睡眠，走进睡眠，走进……马路上、歌厅里偶尔的行走和喧闹便成了一个又一个很用心的梦。
    晚霞终于睡着了，看晚霞的人也睁不开疲惫的眼睛，那就好好睡觉吧，不管怎么说，终究是看了一次晚霞，没有让这个秋天白白过去。睡吧。“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可以远行了，至少要让心走得离这里、离现在远一些。
                                                               2008.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