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飘香
哦,天哪!
这是一个薄阴的深秋的下午,偶然到街上走走。微湿的空气也在街上游走着,让人感受到一丝丝过早的寒意。汽车的尾气和噪音将街道搅和成一锅刺鼻的沸粥,喧嚣着众生碌碌的热情。
或许是今秋未见菊吧,以为花事早已过了,不意竟在这滚滚尘嚣之中撞上了一缕缥缈的余香。不顾车来人往,急忙循着花香寻觅过去,发现竟是一丛丛的丹桂,浓密的墨绿色叶子中间小心翼翼地开着一朵朵金色的小花。愈近,花香愈浓,浓到让人忘记了闹市的气味。放眼望去,一树树丹桂沿街排开,一路排向海边,抑或伸向山脚。这着实让人惊喜——在这样已有寒意的季节,在这样车水马龙的街边。
其实这条街是经常走的,不知怎么竟没有发现天天站在那里的是丹桂,如果不是它花开香溢,也许我永远不会注意它们,而且我想忽视了它们的绝不仅仅我一个人。想到这些不禁有些肃然起敬:这小小的花草原来是不理会别人的目光的,只要心中有香,不管在哪里,都要按照自己的意愿绽放。
按理说我对丹桂应该不算陌生,因为自己就出生在农历八月,按算命游戏中所说,“八月生,桂花命”,所以对桂花难免格外在意些。记得在厦门时给学生讲王维的《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时还产生过怀疑,我说桂花应开于农历八月,这首写春景的诗怎么会弄出“人闲桂花落”的句子呢?学生一时也挣揣不开,找来许多写桂花的古诗词加以考证,似乎没有哪首不与八月相关的。于是我们一起到现实中找依据,非常巧,校园里很多地方种着桂花,确实四季开花。查阅资料证实,桂花分为四季桂和秋桂,四季桂四季开花,秋桂只在秋季开花,秋桂也叫丹桂。这里的桂花应该是秋桂,否则早就有人关注它们了,不必等到天气这么凉。
讲王维诗的时候很为自己的浅薄而尴尬,聊以宽慰自己的是,据说苏轼也曾犯过类似的常识性错误,不过是误在了菊花上。
相传苏轼和宰相王安石的政见有很大分歧,但两人的私交却不错。有一天,苏轼去拜访王安石,老先生如厕去了,不在书房。苏轼看到书桌上放着一首未写完的诗,“秋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博学多才的苏轼看了不禁哑然失笑,这菊花有着“宁可枝头抱香死”的品节,怎么会飘零尘泥呢?他一时手痒,在后面续了两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续完悄悄开溜了。王安石回来发现有人把诗续上了,从字迹知道是苏轼所为。第二天上朝,王安石毫不客气地参了苏轼一本,致使苏轼被贬黄州。才学横溢的苏轼知道是那两句诗开罪了宰相大人,心中甚是不服,到任以后天天游山玩水,《念奴娇·赤壁怀古》、前后《赤壁赋》就是这个时期写成的。到黄州的第二年秋天,他又和几个志趣相投之人到山里去游玩,发现这里的菊花正一瓣一瓣地飘落,才知道自己见识短浅,立即修书向王安石致歉,于是得以调任常州。
这段佳话当然只是传说,甚至可能是后人杜撰的故事,谁都知道苏轼被贬黄州是因为“乌台诗案”,而且此时王安石已经罢相,因此对此案没有直接的责任。但我宁愿相信这个传说是事实,因为再冷酷的文学官司也比官场上的倾轧有趣得多。况且这一老一少两位巨匠在文学成就上是那么地惺惺相惜,苏轼有两首著名的《赋雪》使用了极险的韵脚“尖”和“叉”,王安石读到后极为佩服,因“爱其雪诗能用韵”而一再次韵,达六首之多;苏轼在读到王安石的词作《桂枝香·金陵怀古》后,更是由衷佩服,赞叹“此老乃野狐精也”。如此看来,苏轼的才香并未冻结在危机四伏的政治空气里,也没有淹没于我是你非的尘嚣中,这与他的坚持也就是人们所说的豁达有着必然的联系——总之足以让我们感到欣慰了。
我想说完苏轼我也就说完了丹桂,那么就以柳永《望海潮》的名句来表达我藏在心底的愿望吧——“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2008.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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