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离婚
哦，天哪！
六

    小莉啊，你这趟回来怎么这么瘦啊？妈妈心疼地摸着女儿的脸。妈，没什么，就是有点累，天天要照顾孩子，还要出去跑工作……晓天就不能帮帮你？他呀，一天到晚也见不到人影儿，不知在忙些什么——没有个稳定工作，他也难心，一到家总是唉声叹气的。
    说起小莉和晓天的婚姻，真不知从哪里下手。小莉在中专学校念书时有个男朋友，是她中学同学，没考上学，当兵去了。两个人在另一个同学家里玩的时候互留了通信地址，于是开始通信。这个男同学很有才气，很快吸引了小莉，两个人越处越深，最后明确了关系。可是后来男同学考上军校了，却没把新的联系方式留给小莉，这一断就是两年。后来小莉放寒假回家，无意中遇到了这个男同学，才知道男同学到军校体检时，查出了肝炎，被退了学，觉得没脸再和小莉来往，就不声不响地停止了和小莉的通信。他对小莉说：别再等我了，我已经订婚了。
    其实小莉不是看重名利地位的人，但是人家已经订婚，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失恋的痛苦。晓天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小莉的生活的。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小莉一个人来到离学校不远的山脚公园散心，一阵叮叮咚咚的吉它声传过来，小莉没听出是什么曲子，但感觉挺忧伤的，也许不是曲子忧伤，是她自己内心本就忧伤吧。她停下脚步，循声望去，见一个小伙子低着头有意无意地拨弄着琴弦。
    恋爱和结婚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发展成熟。可是婚后的晓天并没有给小莉带来多少浪漫的故事，生活的压力早已使晓天的琴弦锈迹斑斑。有了孩子以后，他更是在外多回家少。小莉问他都做些什么，起初他还信心十足地说在和别人合伙做生意，可是却很少把钱带回家来；后来再问，他便不停地叹气，一句话也不说。为了贴补家用，孩子刚刚三个月，小莉就在家里办了个打字室，兼做广告条幅。她不怪晓天，因为恋爱的时候晓天告诉她自己没有工作。但是生活的艰辛渐渐磨蚀着她的耐心，她自己也意识到脾气越来越坏了，和晓天之间的冷战热吵不时地爆发。
    小莉的痛苦主要还不是来自晓天的挖苦和漫骂，而是在他们感情由激烈冲突转为风平浪静过程中的反思，她渐渐意识到在她的心目中，晓天不过是那个男同学的替代品，这让她十分不安和愧疚，转而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幻想：要是那个男同学没患肝炎他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要是他变成一个普通士兵以后继续和她来往，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这样想着，那个男同学的影子就始终缭绕在她眼前，让她枯寂的生活有了一点飘忽不定的色彩。她就这样一天天地打发着平淡的日子，有时丈夫几天没回家也不觉得家里少了什么。她甚至想过和晓天离婚，去找那个男同学，可是从幻想中走出来她就嘲笑自己：人家也是一家人了，自己找过去算什么呢？莫不是要用自己的苦恼点燃另一个家庭？
    丈夫从外面回来，她机械地给他做饭、洗衣，尽一个妻子的义务。她觉得自己做得很艰难，但这种艰难多少平复了她对丈夫的歉意。有一天，她正在忙着打一份文稿，晓天站在她身后看着，幽幽地对她说：小莉，你的心不在这个家里。她心里一惊，才知道自己的灵魂已经离家出走，连晓天也感觉到了。晓天又说：如果你觉得我们一起生活很难受，不如分手吧。小莉下意识地站起来，冲着晓天大声说：不，我们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婚！
    丈夫又外出了，小莉一边做着手里的事，一边检讨自己的生活，从心里说，她已经对这个家没有感觉了，她不是个保守的人，能够走出别人未必理解的一步，可她为什么如此坚决地拒绝了晓天的建议呢？她想起了晓天卧病多年的老父亲，在她和晓天要去领结婚证的那天，老人说：闺女啊，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以后你不会后悔吧？看着老人眼里闪动着期待的光，那时她的心是那么柔软，恨不得把这个家里的所有苦难都扛在自己的肩上。她还想起了晓天的母亲，在她生孩子的日子里，没天没夜地陪在她和孩子身边，寒冷的冬夜里，只要她和孩子有一点动静，老人总是一骨碌爬起来，问寒问暖；小莉不是那种没心肝的人，她说：妈，你安心睡吧，要什么我就叫你。老人哎哎地应着躺下去，可是小莉能感觉到，那双有些昏花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她和孩子……还有晓天的姨、姑、叔、舅，哪一家不是把自己当成亲人？离开晓天她可能只有愧疚，可该如何向这些疼爱自己的人交待？
    不能离婚，不能离婚！晓天不在家的时候，小莉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像是在驱赶着自己的杂念，又像是在向这些亲人作保证。
                                                           2008.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