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离婚
哦，天哪！
四

    李老师，周末还加班啊？怎么不回家？这是一所封闭式学校，不到周末老师都不能回家，所以回家成了人们一种非常奢侈的生活，除了家不在本地的人。回去做什么呢？女儿上学了，没有一个人在家。李老师四十多岁，看上去却不止。老公呢？让老公陪着逛逛街不是很好吗？他？谁知道天天跑到哪个野女人那里去了，我都不知道多长时间没见他影子了……
    李老师的老公马慎明原来也是个老师，教了十几年书，突然不想教了，自己不知从哪里弄了点资金，下海经商去了。也许街头上的那句老话真的有些道理，“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至少在马慎明身上是应验了，下海没几年就称“马总”了，于是身边经常“彩旗飘飘”。那时李老师闹过离婚，可是马慎明不同意，他也知道，这些人是冲着他兜里那俩钱来的，要说过日子，还得靠李老师来张罗。
    果然如他所料，股市闹饥荒、房地产缩水以后，他的那些个公司一个个像过年时的柚子，看着还是那么大个儿，也还金灿灿的，可是剥开以后就知道水份早没了。这时候马总倒也有几分爷们儿气概，主动提出来和李老师离婚，他说：孩子已经大二了，需要不了多少钱；我那些公司母司的，也不过是个空壳，其实是一身债务。我们不如分开过吧。论理李老师应该同意，可是结果出人意料，她说算了吧，都这把年纪了，离不离婚已经没有什么本质意义了，给孩子留个窝吧。
    对她这个态度，老教师大多能接受，离婚的目的是重建一个新家庭，四十多岁的女人还能找到什么样的人呢，而且教师这个职业那么辛苦，身上那点油水早被榨干了，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像样的男人谁瞧得上？但是年轻教师却不这么看，他们说：不蒸馒头争口气吧？知识分子最看重的不就是个尊严嘛，一个人就不能过日子啦？李老师怎么连起码的尊严也不要！唉——李老师叹口气，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也许这次他能改变呢，我们当老师的不就是相信什么人都是可以变好的嘛。
    事情并没像李老师想象的那样，没了钱的马总还是马总，依然衣着光鲜，看上去比李老师差不多小十岁。他的公司在和同行一决雌雄的过程中彻底雌伏，据说他对“彩旗”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等我转过手来看我怎么收拾他们。从这一点说，他的那些彩旗倒还有些品位，没有立即作鸟兽散，所以马总不仅依然衣着光鲜，也还依然风花雪月。
    他妈的，拿着我的血汗去泡马子，想想我真想宰了他！李老师的性格不是很文静，但一般也很少见她发什么脾气。这次大概是真的伤到了神经，竟然破口大骂了。办公室几个有家难回的老师一齐摘下耳脉，抬头从小格子上方去看李老师，只见她伏在电脑前颤抖着双肩，手里还在批改着学生的考试卷，泪水把红墨水洇得东一绺西一道。
    一位大姐走过来，拍着李老师的肩膀说：小李啊，不行就离吧，你这样守着他还有啥意思！李老师抬起头，抹着满脸的泪说：大姐啊，这次我真想离了。上个周末我回家，发现我发的去年高三奖金一分都不剩，打电话问他，他竟然毫不隐瞒，说给一个什么女人过生日花了——他从来没给我过过一次生日啊！大姐说那就离吧，大家都知道你这情况，没人会另眼看待你。李老师哭出了声儿：这次我真不想和他一起过了，可是，可是我打电话给女儿，女儿不同意，说她爸曾经支撑了这个家，不能在他事业低谷时抛弃他。还说我要是和她爸离婚，她就不认我这个妈——她不知道她爸那些事，我怎么跟一个女孩子说这些啊……什么我都可以不要，可是女儿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不要女儿啊！
    在李老师的呜咽声里，其他老师都慢慢地伏下头去，戴上耳脉，有的在网上看电影，有的在听音乐，有的在和家人或者朋友聊QQ。那一缕若隐若现的抽泣如窗外的风一般掠过，只在这并不寒冷的冬天带来一阵微微的寒意。中午大家去餐厅吃饭，看到李老师已经在那里吃着“骨肉相连”了——离婚也罢，不离也罢，饭总还要吃的。
                                                       2008.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