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不离婚
哦，天哪！
二

    我们离婚吧。林军黑灯瞎火地摸到床边，刚要坐上去，就听到徐雪叹息着说。你，你还没睡着吗？林军问。你以为你没回来，我很容易睡着是吗？——林军，我们离婚吧……徐雪的声音听上去已极度疲乏。唉——近三年这句话你说了有一千遍了吧？不要再说了行不行！我不想再这样耗下去了，我累极了……好了好了，你以为我不累吗？我天天里里外外还不是为这个家？我困了，明天再说吧！明天？哪个明天？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林军揿亮手机：02：38。
    徐雪不知道林军天天在忙什么，论职务单位有比他高的，人家也没天天半夜三更还不回家啊。徐雪问过林军，他今天说和同事出去了，明天说单位来人，后天老乡来了，再后面是同学、朋友、朋友的朋友，总之他天天有场子，而且少了他人家会不高兴，这会影响单位的形象、家庭收入和他个人的人气。
    起初徐雪会提醒他：别天天在外混，老人孩子你总要抽点时间和他们说说话吧？后来徐雪又劝他：说着说着人到中年了，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点，天天喝酒，不正常睡眠，会影响健康的。再后来徐雪就唠叨他：你把这家当成什么了？每天你在家的时间不超过六个小时，节假日也不在家，这还像个家嘛！你看人家老张，哪天不是下了班就往家奔……起初林军还好好解释；后来开始不耐烦，说你别老是干涉男人的事情好不好，我又不是小孩子，用得着你教育我吗？再后来徐雪说什么他就当没听见，用被子蒙住头就开始打呼噜。多少个夜晚，徐雪一个人对着苍白的天花板说话，说到泪眼婆娑，说到无法入眠，说到自己都烦，最后扔给林军一句话：我们离婚吧。
    徐雪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娘家，父亲问：林军呢？我都记不得多长时间没见到他了。徐雪说他单位来人了，要安排生活……后来父亲又问：林军又出去了？他多长时间不在家吃饭了？孩子说：他天天一大早就出去，半夜才回来，我都很长时间没看到他了。孩子稚气的声音里透着无奈，说得徐雪不得不背过脸去。有一次妈妈问徐雪：你们，你们多长时间没在一起了？徐雪说快五年了吧。妈妈嘴唇抖了很久，说：我想找他谈谈。
    徐雪整夜整夜地失眠，她在回忆他们的过去，她在劝说自己不要再想林军的事，就当家里没有这个人，可是她做不到。她的皱纹迅速增多，白发拔也拔不过来。同事问：徐雪，是不是家里有什么难事？她摇摇头。妈妈说：林军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徐雪摇摇头说不知道，应该不会，他不是那样人。妈妈又说：不行你们就离吧，这样的家庭徒有虚名。徐雪点点头。
    林军的手机熄了，房间里被外面的月光映得灰蒙蒙的。徐雪说：林军，我们离婚吧，我太累了。林军半睡半醒地说：累就请个保姆。徐雪一下揭开他的被子，大声说：林军，你清醒点，我要和你离婚！林军坐起来，愣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般地说：不能离，不能离，没有我你们没法生活。徐雪说：你放心，我和孩子会活得好好的！林军说：不行，不行，人家会说我的，我在单位怎么说话……你想要这个家，为什么天天不回来！你不知道，在家我很无聊，你把什么都弄得好好的，什么都不需要我。——可是朋友需要我，他们说和我在一起很轻松，他们说我什么事都能办好，他们说他们的老婆不如我老婆，我很自豪……那你为什么连一餐饭都不和我一起吃？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拘谨，很不自在……那我们离婚吧，徐雪觉得自己进入了半睡眠状态，喃喃地说：离婚吧林军，离婚吧，我快累死了……就像当年你从车轮下救我一样，你把这个家从我身上搬开吧。
    不。我答应你，以后每个星期我在家吃三次饭，但是我不离婚。林军睡着了。徐雪的睡眠像窗外的黎明，半明半暗，朦朦胧胧。
                                                          2008.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