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五年中穿梭
哦，天哪！

    昨天一大早就有个学生打电话来，说是晚上约了几个同学为我接风，还问老师你想见哪些人，我都把他们找来。我说都想见啊，不可能都找来吧？这是一句真话，他们已经毕业整整十五年了，有的做了老总，有的做了老板，有的做了军官，有的还在为工作不停地考着各种证书，但是，在我的记忆里，他们还是上课爱嚼口香糖、下课吵翻天的一群调皮蛋，还是毕业那晚沙滩晚会上非要让我陪着通宵、搞“今夜不回家”的懵懂少年——在我心里，他们永远还是孩子，是一群让我不放心的小鬼，哪一个不让我惦念？
    十五年，有的一直和我联系着，我看着他们求学、求职、成家、生子，为生活东奔西走；有的偶尔会找到我，告诉我最近做成了什么事情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烦；有的一直没有音信，我不知道他们跑到了哪里，吃了哪些苦头，是如何走出今天这条路的。但他们似乎都知道我的经历和磨难，这让我非常感激，因为在他们心里我一直没有走远。
    见面依然没有过多的客套，一个个忙着给我讲自己的经历。十五年，他们担心老师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担心老师不能把眼前的他们和当初的他们连接起来。酒一杯一杯地敬过来，往事也在酒的温热中复活了：谁在课间把小狗带进了教室，谁背着我偷偷抽过烟，谁下课铃声刚刚打响就急不可奈地吼叫“衣服穿多了不会觉得凉，衣服穿少了挺漂亮”，谁安排同学周末打扫卫生最后不得不自己去干……十五年，就这么轻轻地被我们跨跃过去——他们还是当年的那群捣蛋虫！
    唉，都怪当年不听你的话，到社会上两三年就觉得自己文化不够，还得想尽办法去补习。是谁说了这句话？一下把话题拉到了当年他们最不喜欢的话题上——学习。是什么让他们当年那么不爱学习呢？今天他们依然说不清，那就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年代啊，他们懵懂，社会也懵懂。懵懂啊，他们感叹。我也懵懂啊，我说。是啊，如果今天再让我来教他们，我一定不让他们找到那么多逃避学习的理由。不不不，他们说，在我们的老师中，你从来没有放弃我们，虽然只有高三一年，你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态度。也许是这样？我记得当年整个年级都在传着一件事：课间操的时候，有个老师不批评同学做操不认真，而是检查哪个同学衣服穿得不够多。这样一件小事，今天的孩子不会在意，当年这些没人看好的孩子竟当成一件像样的事情，谁说他们不好教育呢？
    然后说到他们的孩子，竟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高潮。他们的脸上飘荡着绯红，目光里流动着温柔，他们说要找最好的老师来教育他们的孩子，不惜一切代价。当年批评他们的时候我说过一句话，“现在不好好学习，将来怎么好意思要求自己的孩子好好学？”也许他们已经忘了老师当年的逼问，也许后来的努力让他们找回了教育子女的信心？只要努力，干什么都会有成就，这是我十五年后给他们的结论。当年我不会跟你们说这样的话，现在可以了。他们都笑，说当年我们是学生嘛！是啊，做学生就要谈学习，当农民就要谈节气，做贸易就要谈市场……做什么不要紧，关键是做什么就要像什么。现在他们已经不需要我来说这些大道理了，八个人中有三个刚从外地回来，三十出头的人，打拼正是他们的主旋律。说真的，我非常希望他们能把这样的话告诉他们的孩子。
    老师，我不能喝酒，用茶敬你吧。一个女同学说。可以，喝什么还不是一样？老师啊，十五年过去了，你还那么宠着她啊？我曾经宠着她了吗？也许，老师也有偏爱吧。可是我不想告诉他们为什么。那是一个什么场合我记不确切了，这个女同学对我说：老师，你要是早点教我们就好了，前面几年我几乎都是在办公室里站过去的……不爱学习，老师就让她和另一个同学去站办公室，然后她们又想着法子和老师作对，老师更有理由让她们离开教室。就是这句话，让我觉得教育对她亏欠得太多。我没有办法弥补她已经荒废的时光，只有不停地给她鼓励——我的偏爱，就是代表我的同行向她表示歉意啊。今天，她时不时地还会遇到一些小困难，我帮不上什么忙了，电话里说几句鼓励的话已经成为习惯，看着她不停地学着一样一样业务，我肃然起敬。
    有两个家伙为什么争执起来，声音大得听不见别人的话。争执一会儿突然停下来，说不好意思老师，我们还是当年那个脾气。我笑了，当年他们就是这样打打闹闹过来的，可能我的出现真的让他们又回到了过去。
    临了，他们约我下次见面的时间，我含糊其辞了，我知道他们都很忙；更重要的是，我担心现在我不能再给他们什么帮助，而只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回忆。我不想只做他们的老朋友，最好还有一些老师的成分。
                                                           2008.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