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如亲
茶余饭后：http://blog.sina.com.cn/houcheng

    网络真是个好东西，居然帮我打捞到一对多年失去联系的大学同学。
    他们是一对同学夫妻，毕业以后分配在大学隔壁，加上两口子都是热心人，同学中有个大事小情的差不多都要通过他们来联系，按理说是不该失去联系的。可是毕业近二十年，这二十年里几乎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渐渐似乎就把刚毕业时的那股子热情弄没了——人没了热情，还有什么东西不会弄丢呢？但是，联系失落并不等于感情失陷，生活渐渐稳定了，不由得就想起当初的那些个人，那些个事。二十年，对一个人的生命来说实在有点长，可是一起生活、学习的点点滴滴怎么着也不会忘，反而随着岁月的沉淀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成为生命的一部分了。记得归有光在他的《项脊轩志》里说过一句话，“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长号倒未必，但那种时时袭来的思念确实很有份量。
    我那些刚考上大学的学生跟我说，老师啊，大学里很复杂哦，还是中学里同学之间关系简单，感情真实。也许是我对大学同学关系的认识还停留在二十年前吧，或者是我的这些学生还没有接触社会，还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复杂，觉得大学和中学不一样就有点恐慌了吧。其实大学和中学之间的距离不过是一个暑假，再复杂又能复杂到哪里去！我的记忆里，大学同学才真正懂得什么是友谊，不像中学时各人的出路和思想都不定型，可变系数很大。因此，我一直保持着对大学生活的依恋，觉得那是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段经历。在社会上闯荡时间长了，人连心上都长了皱纹，就时不时地想起那段真诚的岁月，那些毫无掩饰的人，即便当初没有什么特别交往的，现在想想也都有亲人般的温暖。——我想，孩子的情感一辈子都会和母亲连在一起，而人的精神是不是也和母校有一条剪不断的脐带？
    自从到江湖上流浪以后，我的手机换了多少个都说不清了，更不要说手机号码了，难怪我的同学都找不到我，浪人嘛。还好，电脑里留着北京一位同学的电子信箱，于是把现在的手机号放在上面，至于这位同学还用不用这个信箱，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不久这位同学有了回音，然后通过这条线索去找其他人。也很难，北京这位同学也是个漂泊者，听说不久就要漂向国外了。我也说不清楚我们这帮子人怎么这么爱折腾，大概和成长的年代有某种关系吧。
    上午正在给一个学生辅导作文，电话在口袋里嗞嗞嗞地震动起来，看一下号码，陌生，于是很客气地问：您好！请问您是哪位？对面却毫不客气地叫起来：呀，这么多年，声音还这么有磁性啊！然后就咯咯咯地笑起来。有了声音当然知道是谁了，我以为这么多年大家的声音都会变得深沉一些、沙哑一些呢，谁知还是当年那样。我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声地嚷嚷：你个死孩子，这么多年都跑哪儿去了，连一点信息都没有！这就是同学，多年不见，连寒暄都不要，一下子就进入了那种单纯的状态。还说我们呢，自己到处跑，让我们上哪儿找你去！抱怨也是直截了当的，我想如果是见了面，一定有一顿老拳砸过来。我在博客里写了你们很多次，我说。这还差不多，同学说。
    一通指责过后，才想起来问问彼此的情况。我应该最有东西说，这几年的颠簸，有多少辛苦和快乐要和同学说啊，可是竟说不出来，一如鲁迅笔下成年的闰土。同学的思维却极流畅：后悔啦，找个同学做夫妻，连离婚都不敢，怕你们骂啊，赶不上潮流啦……我想他们一定幸福得跟小猪一样，一定快乐得跟跳蚤一样。胖了吗？同学问。胖啦，挣点工资都拿来买裤子啦？同学一阵大笑：就你？能胖成什么样，我觉得你一直猴干猴干的！唉，他们的记忆里，还是当年的我啊。那一刻，心里又是当年那方蓝天，又是当年那片桃园，又是当年那条小街，又是当年穿着中山装或军便装的那些人……如果人与人之间都能像同学一样该多好啊，那样的生活一定很没规矩，也一定很轻松。
    挂了电话，学生在笑吟吟地看着我，他一定觉得刚才的那个人不像老师。我笑笑说：大学同学，快二十年没有联系了。学生呵呵地说：是女同学吧？我哈哈地说：边上站个男的。
                                                     2008.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