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乘车的次数比较多，看到行走中的芸芸众生，发现人类的生活即使在动荡之中，也是丝丝入扣，各得其所的。
在一个公交车站上，上来一群民工，每人手里都拿着工作用的工具，大铁锤、钢钎之类的，大概是赶往某个工地上班吧。投币的时候有条不紊，有的人没有零钱，就替后面的人投了，后面的人上来把手里的零钱递给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很自然地接过来。这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我总觉得这些口音相同的外地人之间少了些什么。现在那种情况是比较少见了，以前一伙人外出，大家总是争着买票，甚至还会因为自己没能为别人买票而争得面红耳赤；不要以为这样会产生混乱，他们之间有一条潜规则：年轻的为年长的买，晚辈替长辈买，即使一时被年长的或长辈买了，最终在其它方面还是要形成这种格局。是因为贫穷人们才更愿意主动付出呢，还是人与人之间更愿意保留某种特定的关系才形成这样的习惯呢？我一时还真说不清。如果我和同事一起外出，看着大家一个一个自己投了币，事后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谈笑风生，那种尴尬会让我更愿意一个人呆着。现在的人更讲究秩序了，AA制是文明的标志，有产者如此，无产者也如此。
在这群民工中有一位老者，上车时就光着上身。早上六点刚过，太阳刚在大海里冲过凉，气温还没到炎热的程度，为什么不穿上衣呢？我想起很久以前听到的一个故事：几个学生一起上学，其中一个人很知道父母的艰难，上学的路上总是把布鞋脱下来用手提着，快到学校时再穿上，保持一个学生应有的庄重。可是一学期下来，别人的鞋子穿坏了，他的鞋子也坏了。大家传为笑谈，说有鞋子舍不得穿，拿在手里烂掉了。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实性究竟如何，但是我的理解却不是对这个学生的嘲笑。衣帽整洁是一个学生的准则，他做到了；珍惜父母的血汗是一个孩子的情感，他也做到了。鞋子虽然没有省下来，他在做人方面的收获却是别人没有企及的，因此当别人以嘲弄的口吻讲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却对他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意。我不知道这位老者不穿上衣的原由，我想他的心里一定也有一个结吧，绝不会与当今的某些年轻人一样为了展示自己与众不同的风度，事实上那一身毫无弹性的褶皱有点让人不忍去看。
在车上，他们大声地交谈着。我不知道他们说话的声音为什么要那么大，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几公分，是不是大声说话可以表示他们就像在家一样自由自在？除了他们，车上的人都不出声，可惜他们说的什么内容我听不懂，我只能感受到他们的那份泰然。到一座正在兴建的立交桥附近他们下车了。我很想告诉他们：其实你们没有必要用音量来证明自己的存在，这座巨大而复杂的立交桥就是你们的价值；而人的尊严，只能在真正的自然中得以保持！
我下车的时候，许多摩托车围上来，这也是一群靠行走来谋生的人。我没有立即上车，我在找一辆车牌为QB085的摩的，昨天坐这辆车，师傅身上没有零钱，少收了我一元钱。一辆摩的跟上来，师傅说，坐我的车吧，我载过你。我坐上去，和他说起了我欠那位师傅一元钱的事。他说：算了吧，一块钱算什么呢？前几天我载一个工厂的保安，到了，他说没钱，我们是外地人，不给就算吧，哪能因此得罪当地人啊！我说你们也不容易，在外混日子，大家应该互相体谅。他不无感慨，说：谁说不是啊！几天前，一个外地女孩子，被人指错方向走迷路了，步行了几十里到这里，告诉我说没钱，求我送她一程。那是一定要送的，人在路上，谁能没有个难处？她找到亲戚以后，一定要给我钱，我哪能要呢，说好是免费送她的……
行走，是人生的一种状态。可是同是行走，不同人选择的道路却不相同；就算走的是同一条路，目的地也未必相同；就算目的地相同，各人的走法也不相同；就算走法相同，各人的心境仍是千差万别的。没有人会对行路之人说三道四，可是自己总会对自己有一个看法，至少有一种自我感觉吧。
2007.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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