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海水不能喝呢？这个问题今天回答起来比较简单，据资料说海水里主要含有六种盐类：氯化钠（27.2‰）、氯化镁（33.8‰）、硫酸镁（1.7‰）、硫酸钙（1.3‰）、硫酸钾（0.9‰）、碳酸钙（0.1‰），另外还有溶解性气体氮气、氧气、二氧化碳等。海水的平均盐度是3.5％，高于人体盐度的4倍，人喝了以后，虽可解一时之渴，但不久就会大量排尿，使人体内水分大量丧失，脱水而亡。可是小时候要弄明白这个问题就相当困难：海水也是水，就算“脏”一点，也不至于渴死都不喝啊？这个问题起于小时候看的一部电影，叫什么海之波，电影名字和情节都记不确切了，这个问题却跟随我几十年，可见当时困惑之深。
后来看过一个电视剧叫《虾逑传》，其中的主题歌《游子吟》有这样几句歌词印象非常深刻：都说那海水又苦又咸，谁知那流浪的悲痛辛酸。遍体的伤痕，满腔的仇冤，游子的脚印啊血泪斑斑……海水又苦又咸，所以不能喝，那比海水还要苦涩的游子生活该让人感到多么忧伤啊！
对游子生活，我是不陌生的。文革期间，由于历史原因父亲带着一家人来到北大荒。因为一家人在一起，自己年龄又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父母再三叮咛“现在不是在家乡了，在外不要惹事生非”，于是心里稍微有些不踏实，遇事不肯往前冲，有时会有些憋屈。现在一个人在外，才真正懂得什么是游子。那种无来无往的孤单落寞，那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只能自己抗下来的无依无靠，那种小心谨慎又无法融入别人生活的无奈，不是言语可以说得清的。离开家乡而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落脚，这个地方一定有胜过家乡的东西，可是为什么又要时时刻刻思念着曾经毅然离开的家乡呢？这里的原委，只有每一个游子心里清楚，说了，别人也未必会信。海水喝不得啊！——我们还是来说海水吧。
生活就像大海一样——这是人们经常说的一句话。生活为什么要像大海呢？仅仅是浩渺无边、风云变幻吗？“历尽了人间的风暴雨寒，踏遍了世上的沟沟坎坎。人情的冷暖，世道的艰难……”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这就是生活，也是人生的真味，谁能逃避得了呢？没有人真正想去逃避。然而我们如果只是感受到生活的苦涩，恐怕也就没有再继续这种生活的勇气了。有人说，除去红细胞、血小板，海水的成分跟血液差不多，可见生活赋予我们的不只像海水一样苦涩，还有令人振奋的鲜红，也许这正是生活与生活体验之间的区别吧。而我们生活的全部乐趣正是那种对生活的体验，所以我们除了生活得有滋有味，更感到热情澎湃。即便是游子，心中也在盼望着春天啊！——海水是不能喝的，它只有苦涩。
海水的成分绝不会像我们开头引述的资料那么纯净。生活在海边的人都知道，大海是一个充满生命的世界，也是一个接纳世间万物的世界。然而，我们在说起大海的时候，决不去盯着那些死猫烂狗、破鞋烂袜，我们更愿意告诉别人大海的浩瀚与丰富、大海的雄浑与壮阔，还有日出、晚霞、渔舟和海燕……那么，我们怎么能够抛开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和情感，却单单掇起丑恶告诉我们的亲人、朋友，告诉我们的后代，说“这就是生活”呢？海水是不能喝的，而大海中的一切生命却并没有因此干渴而死。这才是真正的大海，才是真正的海水！
海水是不能喝的。不过我第一次来到海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尝尝海水的味道，相信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吧，一定的，那是一种情结。因为我们热爱着大海，就要知道大海的心事，而不是对大海固执地拒绝，没有人会因为海水不能喝而放弃对大海的神往。海水是不能喝的，然而成了游子，让我魂牵梦萦的，正是故乡的大海，海边的礁石、海里的小岛、海浪的轰鸣，还有那些徜徉在海边、穿梭在惊涛骇浪里的人。
我第一次带孩子来海边，走路还有些蹒跚的小家伙不顾一切地向大海冲去，一头扎进海水里。把他抱起来，他没哭，很严肃地说：爸爸，海水不好喝。不好喝，因为它不是可乐，也不是橙汁，它是几万几亿年沧桑的积淀，不可能那么简单、轻飘。所幸的是，他没说海水不能喝，因为还没有人告诉他——让他自己琢磨去吧！
2007.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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