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中打开电子信箱，看到很多以前同事留下的信箱地址。我们曾在同一所学校里工作。
那是一所民办学校，同一个教育集团里全国有十几所连锁校，规模堪称“中国民办教育的航母”。然而这样一座民办教育大厦，却在短短的时间里轰然倒塌，其中的原因和倒塌过程中的种种惨状，我不忍心再去追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但是眼前的一个个地址，却不能不把我带回那段难忘的时光，一个个朋友的音容笑貌历历浮现在眼前。曾经的辉煌，曾经的奋斗历程，曾经的友谊，绝不是时间可以风蚀掉的。那时我们就是通过这些地址，在校园网上传递着文件、试卷、学生成绩，保持着和外界、和其它兄弟学校的联系，偶尔也会通过它搞一点恶作剧，传递几个笑话。现在这些地址的主人在哪里？两年没有音讯，大家都好么？
很渺茫地，我群发了一条信息：亲爱的弟兄们，你们在哪里？然后就伤感地关闭了信箱，再一次让这些地址沉入深不见底的网络海洋，仿佛扔出了一只漂流瓶，却没有任何期待的勇气。
再一次进入信箱已是几天后的事了，却发现一封未读信件在不停地闪烁。打开一看，顿时有一种通电的激动：老兄，你好吗？我还没有离开这座城市，手机号码也没变。我在处理学校遗留下来的一些债务问题。从去年七月份至今没有发过工资，我只好到一家广告公司打工以维持生计……
啊，是校办主任！他还在留守吗？学校倒闭以后，校舍被政府收购了，校长走了，财务主管走了，所有的人都走了，据说集团里也是乱七八糟，他还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抄起电话打过去：老弟，你还在那里吗？过得还好吗？说着，心里不由涌起一阵酸涩。
我还在啊！人都散了，那些债权人总要有个联系人啊。
你还能解决什么问题吗？我问。
他那不高的个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个异乡的小伙子，能喝酒，爱抽烟，每次聚会总是给大家带来轻松的笑声；教学区禁烟，我们经常躲在行政楼他的办公室狼吞虎咽；就餐的时候他喜欢讲故事……
有一天他说：有一个男的，回到家一直憋不住要笑，老婆问他笑什么，男的说今天听到一个故事，快把人笑疯了。老婆说什么故事，讲给我听听。男人说，太黄了，不能讲。老婆说，黄的地方你就跳过去。男人说，那好吧，我讲了——跳过去，跳过去，跳过去。讲完了！我们被他逗得饭都笑喷了，从此开会太长时就互相小声说：跳过去，跳过去，跳过去。
他走路和做事都很快，学部开学生会，总是他跑里跑外地安排会场；晚上一起回公寓，差不多都到下半夜，他一路把路灯关过去，最后几个人就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走……
还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不过是有个人能和总部联系一下罢了……都走了，他们找谁去？我已经是自身难保了，靠打工养家糊口……他忧郁地说。
打工？原来我们不是也在为老板打工吗？在他心目中那可能不算打工，是在做教育吧？是啊，一个搞教育的人，只要讲台还在面前，就是在为自己做事，而一旦面前没有了讲台，做什么都是在打工，都是寄人篱下。还有一个弟兄在一家旅行社，做得很好，可是寒假见面时，却一点开心的样子都没有，对我说：你还有教育好做，我现在开始打工了……挣钱养家糊口，没什么追求……
你不要走，假期我去找你喝酒！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很怕电话一放下他就和那些弟兄们一样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捞不出来。
好吧，我还要坚持一段时间……
放下电话，我呆呆地坐了很久，在想：我发出这封邮件，跳过去兄弟死守着过去的尾巴，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教育？友谊？一起走过的日子？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俗话说“树倒猢狲散”，曾经一起经营的学校倒了，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还是忘不了它呢？它到底给了我们什么？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就是一种情结吧？这个情结会让我们永远记住彼此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南洋教育不存在了，南洋人还在。如果有缘再聚首，回忆那段往事，恐怕也只能一起说：跳过去，跳过去，跳过去！……
2007.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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