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爸爸从电脑上很郁闷地爬下来,伸个懒腰;妈妈从电视旁无聊地站起来,打了一个疲惫的呵欠;女儿从台灯下说不清什么心情地挪出来,嘀嘀咕咕地说了句什么。
现在什么都能没有,就是不能没有电。有电的时候,大家吃过饭就各奔各的天地。有苦水去找网上的哥们儿倾倒,现实生活中是不能乱说的,不定哪天传到什么人的耳朵里,连油带醋的,谁知道会煮成一锅什么味道的菜呢?和老婆孩子也不能多说,大家都有一大堆烦恼,说了以后会互相酝酿,让家里弥漫上颓废的气息,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这日子可真够憋闷的,真不知道没有网络的年代人们是怎么过的!妻子的心思也差不多,好像连网络上朋友也懒得说,电视上正播韩剧呢,到那里去找一份补偿吧——看看人家那日子过的,天天不愁吃不愁穿的,女的说不做事就不做事了,要让我做个全职太太,我天天唱着过。可是咱家这老公……女儿的眼镜前两天又加深一次,仿佛学问和镜片的厚度成正比。她的事儿没人敢问,现在的高中生,脾气比学费涨得还快。也难怪,一天十七八个小时和那些古古怪怪的符号打官司,要是给我们成年人恐怕早就疯了,网上不是有个家伙叫什么“本人已疯”吗?
可是今天怎么就偏偏停电了呢!爸爸妈妈好像都还在另一个世界里没回来,女儿不干了:爸,妈,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啊?吓死人了!是啊,怎么一下子都找不到话说了呢?天天生活在一起,我们到底说没说过话啊?女儿一听没声音,又叫起来:爸,妈,你们在哪儿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孩子,我们都在你身边呢,你感觉不到吗?爸爸和妈妈同时这样想。爸爸走过来摸摸孩子的头,妈妈拉起了女儿的手,一家人又呆住了:现在怎么办呢?做点什么呢?
我们,我们出去走走吧,家里好闷……爸爸试探着说。我也这样想呢!妈妈附和了一句,并不热心,好像担心一会儿来电了耽误了电视里那对恋人的结局。不要吧?我的作业还在那儿挂号呐!女儿忧心忡忡。一家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又站了五六分钟,黑暗,沉默,寂静。
外面的市声传进来:一个女人在粗声大气地喊叫孩子的乳名;一个小贩子在吆喝卖蜡烛,他反应还真够快;远远地有一段音乐飘过来,断断续续的,好像是那首《你看你看月亮的脸》……走吧,爸爸柔和地说。走!妈妈伸出手来挽住了丈夫。那我呢?女儿不知所措。一起走,明天和老师说一声,就说停电,没办法写。爸爸妈妈同时说。哦耶!女儿似乎一下子解脱了,抱住了爸爸和妈妈。
一家人来到马路上。马路上已经有好多人了,都是三个一群两个一对的,不少人还穿着懒散的睡衣,缓缓地走着,低低地说着;右边的路灯下,几个打工模样的人围在一起打扑克。刚刚立过秋,空气清爽得很,一阵轻风吹来,宽大的梧桐叶发出窸窸窣窣的低语,像在互相道别,又像是在互相安慰。天上有大半个月亮,由于路灯的辉映应变得模模糊糊的,但很有情调,因为边上正有一片薄薄的云缓缓流过。远处的山朦朦胧胧的,黑乎乎的树丛上被月光淡淡地涂了一层,像笼罩着一层雾。一列火车铿铿锵锵地驶过,留下一缕悠远地汽笛声……一家人静静地走了一段,爸爸首先打破寂寞,说:我给你们朗诵一段文章吧——
上帝给我一个任务,叫我牵一只蜗牛去散步。
我不能走得太快,蜗牛已经尽力爬,每次总是挪那么一点点。
我催它,我唬它,我责备它。蜗牛用抱歉的眼光看着我,仿佛说:“人家已经尽了全力!”我拉它,我扯它,我甚至想踢它。蜗牛受了伤,它流着汗,喘着气,往前爬。真奇怪,为什么上帝叫我牵一只蜗牛去散步?
“上帝啊!为什么?”天上一片安静。
“唉!也许上帝去抓蜗牛了!”好吧!松手吧!反正上帝不管了,我还管什么?
任蜗牛往前爬,我在后面生闷气。
咦?我闻到花香,原来这边有个花园。我感到微风吹来,原来夜里的风这么温柔。
慢着!我听到鸟声,我听到虫鸣,我看到满天的星斗多亮丽。咦?以前怎么没有这些体会?我忽然想起来,莫非是我弄错了?……
女儿也活跃起来:我唱首歌给你们听——爸爸,太阳出来月亮回家了吗?对啦!星星出来太阳去哪里啦?在天上!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它?它回家啦!太阳星星月亮就是吉祥的一家!……
父女俩一唱一和的,妈妈紧紧地拉着两个人,轻轻地把头靠在丈夫的肩上。又沉默了好久,女儿叹了口气:唉,要是天天停电多好啊!
其实电早就来了,他们谁也没提出来要回去。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互相搀扶着和他们擦肩而过,老奶奶轻轻地说:我们要是和他们一样年轻多好啊!……妈妈看了一眼爸爸:我们老的时候也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女儿顽皮地说:我就要现在这样!
一家人就这样低低地说着,缓缓地向前走着。
2007.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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