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
——摘自莫泊桑《项链》
当年我是不相信这句话的，那时我的信念只来自马克思的哲学：偶然之中包含着必然因素，必然是由一个个偶然因素构成的。这些让我鬼迷心窍的话，使我从高中开始，就习惯于紧紧盯着事情的必然性，而疏忽了很多偶然性，以致于现在我焦急地等待一个电话——一个决定我今后人生方向的电话。
故事要从我上小学时候说起。学校离家大约有1000米，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大家都走的柏油马路，另一条是用炭灰铺成的便道，和马路隔着一条污水沟。父亲带我到学校报了名，牵着我的小手食指往家走。他低下头看看我，大概是觉得我太瘦小了，不放心，就说：以后上学放学就走这条小路，大路上有车，危险！我很爱我的父亲，他很慈祥，也很听他的话，以后每天四趟上下学就都走小路。
小路不到一米宽，一边是污水沟，另一边是一个铸造厂的围墙。围墙很高，砌得很漂亮，青砖，白缝，白缝贴近了看像一张大网，错落有致，让我感到非常神秘。我很想搞清楚围墙的长度，于是就在上学的第二天，从教室里拿了一支粉笔，用我展开的双臂作尺子，开始了丈量工作。用了大约三天时间，我在这道墙上打上了364个点。如果说向两侧伸展双臂，两个中指指尖的距离真的和人的身高相等，那么这道围墙的长度就是我身高的364倍。每个点和点之间的距离刚好够我走两步，也就是说走完这道墙，我要走728步。这是很精确的，因为是我用了小学5年、初中3年时间一步一步量出来的。即使后来长高了很多，我走过这道围墙时的步幅还是和入学第二天时一样。
还是说说那些标记吧。做好以后，我非常担心它们被雨水冲刷掉，或者被其他路过的孩子擦掉。小孩子嘛，不像大人对什么都无所谓，连上课放个小屁都要先举手向老师报告，得到老师许可以后才仔仔细细地享有自己的权利。所以当时就很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劳动成果，每次经过那里都要一个一个地数过去。有时数着数着就乱掉了，就用右手的食指一个一个点过去，回来的时候换左手。开始的时候很麻烦的，但是我是个很认真的人啊，时间长了就习惯了，根本不影响走路，再后来连看都不用看就能点到相应的位置。有人说一件事情重复十七遍就成了习惯，我相信。
各位，我这一点可就是八年啊！八年，够中国人民赶走一次日本帝国主义，够一个正常的人读两次正常的本科。现在你来看看这道围墙，在我一年级时肩膀的高度上，留下了一排整整齐齐光光滑滑的小坑，364个，不多不少。
后来我念了高中，又念了大学，这家厂子也倒闭了，围墙也就被拆了，不是今天这件事，我也就忘了当年制造的那些个小坑。
今天加班，完事以后几个人非要打牌，打“跑得快”，也叫“一笑三鼓嘴”，就是一家先出完牌，其他几家就数剩余的牌数，累计到100就算输。以前也常玩，输多少张就掏多少钱，大家一起搓一顿。可是今天小王拿了点稿费，说好了他请客。输了的人怎么办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就弹脑崩儿吧，10张牌1个！这是小孩子的把戏啊，竟然一致通过。
我的手气今天好得不得了，没玩几下，小金就被抓到100张了。本来行刑的应该是小金的上家，可是大家说就让老大开开心吧，让我亲自执行。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执行还不是一样！我用拇指扣住中指，轻描淡写地弹了小金脑门儿九下。大伙儿不干了，说我包庇犯罪分子，要求最后一下来真个儿的。其实也不怪我，小金看我的中指很长，怕痛，就拼命把脑门儿往我中指上拱，我就使不上劲儿了。最后这一下，我换了食指，食指短一些；小金也不好意思再拱了，于是这一下就结结实实弹到了他的脑门儿上，发出了清脆的啪的一声。
大伙儿那个乐呀，说这下小金要成老寿星了。等大家笑够了抬起头，却找不到小金了，站起来一看，这小子竟然躺在地上。大伙儿又是一通大笑，说小金想撒泼打滚儿。笑了半天，这小子还没动静，拉起来一看，脑门儿倒没什么，就是红了一个圆圆的点儿，可是鼻子下面却有两柱鼻血。
一下全慌了，赶紧打车送医院。他们说：你别来了，在这儿负责给小金家里打电话，什么情况我们电话通知你。我呆在了那里，盯着自己的食指出神儿。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来了，说小金的小脑出血，要住院。
小金的老婆怕有后遗症，要告我伤害罪。这事儿不知怎么让记者知道了，我连续好几天被围困，报纸上还把我的食指神乎其神地渲染了一通。司法机关也插手了，让我不许乱走，等候事态的发展，说有情况会打我电话。我就只好天天等待这个不知祸福的电话，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心思干，恨不得立即剁掉这根破手指……
好在这只是我做过的一个梦。后来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加班，完事以后几个人非要打牌，打“跑得快”，也叫“一笑三鼓嘴”，就是一家先出完牌，其他几家就数剩余的牌数，累计到100就算输。以前也常玩，输多少张就掏多少钱，大家一起搓一顿。可是今天小王拿了点稿费，说好了他请客。输了的人怎么办呢？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就弹脑崩儿吧，10张牌1个！这是小孩子的把戏啊，竟然一致通过。
我的手气今天好得不得了，没玩几下，小金就被抓到100张了。本来行刑的应该是小金的上家，可是大家说就让老大开开心吧，让我亲自执行。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谁执行还不是一样！我用拇指扣住食指，轻描淡写地弹了小金脑门儿九下。大伙儿不干了，说我包庇犯罪分子，要求最后一下来真个儿的。其实也不怪我，小金知道我的食指曾经在墙上钻过364个小洞，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曾经被我无意敲过一次，差点没痛死。今天怕痛，就拼命把脑门儿往我食指上拱，我就使不上劲儿了。最后这一下，我换了中指，中指长一些；小金也不好意思再拱了，于是这一下就结结实实弹到了他的脑门儿上，发出了清脆的啪的一声。
大伙儿那个乐呀，说这下小金要成老寿星了。等大家笑够了抬起头，却找不到小金了，站起来一看，这小子竟然躺在地上。大伙儿又是一通大笑，说小金想撒泼打滚儿。笑了半天，这小子还没动静，拉起来一看，脑门儿上红了一个圆圆的点儿，两行清泪挂在鼻翼上，大伙儿又是一通大笑。
吃过饭，各自回家。小金的脑门儿上顶着个大红包。他老婆打电话过来，说：老大，你又欺负我家小金，我早晚把你那根破手指剁下来。我说这可不敢，我还指望它点钞票呢！
从此以后大家都知道我有一根神指，轻易不敢碰到它。这事儿不知怎么让记者知道了，我连续好几天被围困，我举着那根食指神乎其神地渲染了一通。报纸上几乎是整版报道，还配发了那根食指的照片。后来就被一所高校知道了，让我去给当代大学生讲讲我八年苦练的意志。还有一家武术学校也知道了，一定要聘我做教练，我问他们给我什么待遇，他们说回去商量商量，我就天天等待这个电话，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心思干。我用丝绸逢了一个指套，把这根“点砖成金”的手指像命根子一样保护起来……
20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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