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差不多是厦门入冬以来最好的天气了，天蓝得像碧玉，太阳暖暖地照了一天，气温非常宜人。但我知道，家乡此时正是冰天雪地，一定冷得伸不出手来。傍晚的时候，满天都是彩霞，半天上大半个月亮早早地亮起来，给2007年一个非常吉祥的开端。
然而我却是在十分低沉的心境下度过了元旦短假。天上的月亮告诉我，还有两天它就可以圆了。十五年前的今天，也是一个十分晴朗的日子，不过非常寒冷，妈妈走完了她忙碌的一生，静静地离开了她深爱的孩子。那天我在几十公里以外的单位上班，车来接我，说妈妈情况不好，这是我能预料到的，因为她患癌症已经一年多了。三天前我刚从妈妈身边回到单位，走时妈妈恋恋不舍地看着她最小的儿子，我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妈妈，我去单位看一下就回来。妈妈的眼角立刻潮湿了，说：就怕你回来时看不见妈妈了……我流着泪走了，心里好无奈，如一块巨石压着。等我回到妈妈身边，她真的就走了，任我怎么喊叫也不再理睬我，她一定是生我的气了。妈妈是信仰上帝的，一生为善，不曾有一句伤人的话出口，她一定是到天堂去了，去找我精明的父亲了。我仰起头来，就看到了明亮的月，像我的心一样缺了一大块，孤单而清冷地挂在蓝黑色的空荡荡的天上，被丢弃了一样。
此后我就再也没有妈妈好叫了，开始会躲到没人的地方轻轻地喊一句，只是体验一下叫妈妈的动作，就早已泪流满面。很多年过去了，心里那道口子结了很厚很硬的痂，不敢碰。有人试图触及它，我痛得差一点与之拼命。人不管到多大，都是不能没有妈妈的，妈妈健在的人无法理解那种失去妈妈的痛，那种从此失去依靠的感觉，那种残缺的感觉、破碎的感觉——没有妈妈的生活是永远不会有发自心底的快乐的，即使家庭再完美，即使事业再成功，你都会觉得是空洞的，因为那个生你养你疼你的人不能分享你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有妈妈的时候，再大的灾难都能承受，只要往她的身边一躲，所有的苦难都会抛得远远的，很快就可以疗好心中的伤痛。过节的时候，你会兴致勃勃地千里万里地奔到她身边，一切都那么有滋有味，那么温馨；看到她的笑脸，你觉得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都是值得的、有意义的。生病了，即使妈妈不在身边，你也可以大呼小叫，仿佛她就在你边上，轻轻一抚你就好了，就踏实了。可是没有妈妈就没有地方可以安身了，就没有资格在病中发出呻吟了，要自己默默忍受。真的，自从妈妈化作一缕青烟飘散到寒冷的天空，我就没有任何拼搏的心劲儿了，没有任何是非了，唯一值得去做的事，就是让更多的人从我这里感受一点关爱和温暖——妈妈都没了，还有什么是不可以放下的呢？
现在家乡一定是很冷的，儿子生病了，要住院，我只能在温暖的环境里心焦。如果妈妈在多好啊，虽然她可能已经老得走不动了，可是我不会这么无助，不会这么恐慌，打个电话告诉她：妈妈，您的孙子生病了。好像她就会有办法让孩子不再痛苦，好像我的一切心疼和苦难就可以交给她。现在不行了，需要我来承担做父亲的责任，让孩子感受到那种我已永远失去的安然。
今天，我的妈妈静静地躺在家乡的雪被下；我的孩子的妈妈守在痛苦中的孩子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在异乡盯着缺了一大块的月，不知该把心放到哪里。
20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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