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的秋窗

茶余饭后  http://blog.sina.com.cn/u/1251514101

　　终于做完了一大堆他不愿做而又不得不做的事，拧灭烟头，揉揉双眼，打个哈欠伸伸懒腰，抬腕一看，又是夜间十二点半了，或者说是“明天”零点三十分。——又是十八小时！“十八”本是个吉祥数字，谁家的电话号码或是车牌上摊到了，不知会增添多少希冀！可是他似乎犯“八”，这不：“生于八月二十八，幼年没了爹和妈；读书十载空得意，找个工作不养家！”每次念完这自制的打油诗，他总要干笑两声，摇两下谁也不理解的头。
　　说归说，做归做，每天从出巢到归窝这十八个小时，他还是很小心地支配的：无聊的最好克星是疲乏！况且疲乏之余，他还能从山坡上那个亮着灯的窗口攫得一丝暖意。
　　在一个颇不平静的秋夜，他发现了这个不夜的窗。但是，白天山坡上小楼矗矗，深夜那里一片黑魆魆，他弄不清亮灯的窗究竟是哪一个，可他偏偏咬定：窗里生活着一个勤勉而充实的人！是男是女？老的少的？他总在猜测中忘掉自己，用敬佩打扫着无奈。
　　他曾向同伴讲起过自己的好奇，大家都嘲笑他痴傻，留给他的只有冷漠。他很想去打探一次，最终还是以“神经混乱”枪毙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只把一个硕大的悬念挂在窗外枯黄的枝头，像一枚别人摘剩的果子。
　　春风夏雨秋霜科雪，造化用它那支不秃的笔，周而复始地涂抹着小城的色调。他的桌子也忽东忽西、忽上忽下地奔波。每次和那个窗口相遇，总在秋夜。那个窗口的色彩也在不断地变幻：乳白，粉红，橘黄，血青，墨绿……他按照自己的意愿编织着窗帘后的故事：灯下苦读，爱情温馨，事业有成，生活恬静，……
　　又一个秋雨绵绵的晚上，他的手边终于没有那堆积着的琐事，他却恰恰感到了无所依托——这才是认认真真的寂寞啊！他习惯性地坐到窗前，透过细密的雨帘，眺望那个窗口，如风雨中飘摇的枯叶般的心绪，竟从那一小片绿光中偷来了一层淡淡的生趣。
　　红黄蓝的旋转……山头飘荡的雾……他的思绪随着香烟缭绕起来。
　　“我想有个家，一个……的地方……”不知从何处飘来几句歌声，宛如朱自清笔下的荷香。他摇摇头。他很喜欢流行歌曲，可是每次不自禁时，总是那句掉过两次牙的“我的故乡在远方”。今晚似乎有点激情，唱得丰盛些，有几句还挺有味儿的。
　　第二天，听说山坡上有一家死了个女孩儿，得的不知是什么病，在床上躺了三年。才十八岁！据说，特可爱。他一直在处理那堆杂事，消息只如落叶，一片半片地飘过来。
　　晚上，他依然坐到空前，抬头望去，山坡上只剩下一团浸透了墨的时间和空间。他的心一沉，白天的片言碎语很快凝聚，眼里漂浮起一张秀气而苍白的脸，眼睛大大的，有光无神，长发柔滑而有些散乱……他的眼前有一张枯叶在飘落，飘落……黄绿错杂的叶，永远也落不到底。他第一次早早逃回了蜗壳。
　　几天以后的一个傍晚，天蓝得像梦，西天抹着由深而淡的玫瑰红，秋虫呢哝着秋的哀伤。他踏着梧桐叶，鼓足勇气走进了山坡上的小巷。小巷里静得不敢大声喘气，一切都在晚霞中透出清冷的暖意，只有他的白风衣，还表现出一点莫名其妙的悲凉。
　　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轮船的呜叫像压抑了许久的哀嗥。他理了一下头发，决定离开这座小城——他需要一片夜晚亮着灯的窗口，不管里面演义的是春，是夏，还是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