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州余震让我两腿发软

                  衣向东

在灾区几乎每天都要经历余震，印象最深有这么几次。

第一次在陕西宁强县的青木川，当时我们中国作家抗震救灾采访团刚进入灾区，还没领教余震的厉害，傍晚时分，大家在青木川镇政府会议室听乡长回报灾情，只听得轰地一声，就像有炸药在地底下爆炸了，房子哗啦啦颤抖起来。我们还在愣神的时候，经受过地震的青木川镇干部反应迅速，眨眼间跑出屋去，作家们这才纷纷逃跑，最后屋内只剩下我和叶广芩大姐并肩坐着。叶广芩神态自若，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我当过兵，第一反应是这次余震不大，用不着逃跑。果然，也就六七秒的时间，余震停止了。再看作家们的脸色，一个个煞白了。后来官方报道，这次余震发生在距离青木川20多公里的四川青川县木鱼镇。

第二次也就是青木川余震的第二天，我们到达了宁强县的广坪镇，也是傍晚时分，车子刚开进广坪政府大院，地震了。这次很厉害，看到整个楼房大幅度晃动，镇政府院子里的妇女孩子吓得哭起来。当时作家们刚提着行李下车，最后只剩下我一个。我感觉整个面包车在蹦跳，空气混浊起来了。

地震后，我对大家说了一句大实话：“狗日的地震，这次吓着我了！”

我的确第一次感受到了地震的恐怖。后来官方报道，这次余震6.4级。

第三次是发生在宁强县青木川的5.7级余震，我们当时已经到达汉中，震感不是很强烈。不过气氛却很紧张，宾馆的服务员又打锣又敲盆的，搞得那天晚上很多人一夜没睡觉。

后来我一个人独走四川灾区，余震更加频繁了，夜里经常被震醒几次，到后来坐着的时候，总是感觉有余震，成了一种病了。

不过最让我恐惧的还是发生在崇州和都江堰之间的那次余震，时间是6月9日下午3点29分。当时我正在都江堰古堰景区派出所采访，一位民警带领我去了景区内的二王庙 [纪念治水功臣李冰父子的] 现场解说他们救人的过程。5.12大地震的时候，二王庙有很多游客，当场死伤上百人。二王庙依山而建，一层一个台阶一道庙宇，上下垂直距离100多米。大地震的时候，那些庙宇纷纷土崩瓦解，自上而下滚滚泻下来，砖块瓦片满山飞，砸伤了很多人，现在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了。民警问我敢不敢上去，我说没事，咱们上去看看。

于是就一道道台阶和庙宇地走上去，民警边走边告诉我当时在什么地方抢救了什么样的游客。后来上面的几道庙宇坍塌成一堆废墟，走不成了，我们就顺路返回，刚到走到最后一道台阶，突然间听到轰隆隆的声音，那些断壁残垣剧烈晃动，砖块瓦片呼啦啦往下掉，民警反应迅速，大喊一声：“地震！”

民警本能地抓住我的胳膊扑倒，用身体保护我。地震也就持续了十几秒，等到我们爬起来，我看到民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而我更窝囊了，两条腿打软，使劲强装镇定地站在那里。我看了民警一眼，心里一阵感动。我想如果余震再持续十几秒，那些不堪一击的断壁残垣一定会盖下来，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后来官方报道，在崇州和都江堰之间，发生5.0级余震。

广坪的那次余震,我虽然很恐惧,但还能玩笑地骂"这狗日的地震",这一次我似乎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就是这次余震，让我至今听不得突然的声响，听到窗外或者楼板上面“咚”的一声，我的心脏就突突跳，浑身发软。没有亲身经历地震恐惧的人，是不能体味到这种滋味的。

那些从大地震中逃生的人，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愈合他们心灵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