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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已经抱定了必死信念的王打铁,在老头家里住了短短几天,她的心里就发生了变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生的愿望,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于是,她开始查看中国地图,眼睛落在新疆和东北一带,问老头:“你说,从北京到新疆,要坐多少个小时的火车?”
老头伸出了一个巴掌。
王打铁吃惊地说:“50个?”
老头点头。
王打铁说:“妈呀,这么远,新疆占中国六分之一的面积,这么大的地方,要找一个人真是大海捞针。”
王打铁的眼睛盯住新疆版图不动了。外面有人敲门,王打铁一愣,收起地图,从门镜朝外看了看,发现是强子,她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急忙打开门,强子抱着嫚儿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蛋糕。
王打铁说:“嫚儿,咋让叔叔抱着哩。”
嫚儿说:“叔叔一定要抱。”
王打铁看着强子,目光那么柔和,弄得强子有些不好意思,强子就说:“教授今天过生日……”
王打铁的目光急忙从强子身上移开,去看老头,说是吗?哟,那我准备几个菜,好好给他庆贺一下。
“嫚儿跟着你,听话吗?”王打铁问。
“听话,就是晚上睡觉死活不脱衣服。”
“不脱就不脱吧,我让她这样的。”
老头听说要给他过生日,很兴奋,竟然腾地坐起来了。因为太激动,起来得太猛,一下子栽到床下,王打铁走过去扶住老头,看到老头的嘴突然歪得很重了,两手不住地抖动,就对强子说:“摔坏了吧?快送医院。”
老头听清楚了,急忙摆手,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强子明白老头的意思,就说没大事,他太激动了,这种病情绪太激动,容易出问题。
王打铁扶住老头的后背,抚摸着,老头慢慢地喘息过来了,说:“打铁同志,你去给我、给我买鲜花好吗?我喜欢鲜花。”
强子忙说:“我去买的,嫂子你在家准备饭菜。”
王打铁说:“不,我去,他是让我去买给他,让我这个女人给他送鲜花哩。”
王打铁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嫚儿在后面喊,说,妈——你过马路小心车。王打铁一愣,回头看嫚儿,惊喜地说,妈记住了,我的嫚儿长大了,知道关心妈了。
王打铁刚出屋子,老头就把嫚儿招呼到床前,说嫚儿,给爷爷唱首歌,爷爷今天过生日里,就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岁岁来这里”……嫚儿说,错了爷爷,是年年春天来这里。老头说,好好,你唱,爷爷有奖品。老头从枕下又掏出了那个存折,塞给了嫚儿。
冬日的阳光,那么温暖地覆盖着行人的肩头上。王打铁走在大街的人流中,身子有韵律地起伏着,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她没注意到,在她的身后,有两个戴墨镜的青年人一直跟踪着她。她在花店挑选鲜花的时候,那两个戴墨镜的青年人,就站在花店对面的车站牌下,朝花店张望。
王打铁怀抱着鲜花,兴冲冲地赶回老头家,刚打开门,就听到嫚儿的呼喊声:“爷爷、爷爷,你怎么啦?”
王打铁看到老头嘴角流着口水,眼睛向上翻,她把鲜花放在床上,老头突然缓过气来,慢慢睁开眼睛,鼻翼翕动着,说:“花、花香……”
王打铁又把鲜花拿起来,送到老头的鼻子下,说:“大爷,我买回来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些花?”
老头看着鲜花,咧着歪嘴笑了。
“点蜡烛,我要吹蜡烛。”老头说。
这时候,一阵风吹来,把蜡烛吹灭了大半,几个人同时朝门口看去。虚掩的门突然开了,戴墨镜的两个青年人迅速冲进来,强子一愣,预感觉到了什么,扭头去看王打铁。
墨镜乙喊:“都别动,我们是警察。”
强子突然把蛋糕丢在地上,扑向了警察,喊道:“嫂子快跑!”
强子与警察乙厮打在一起,王打铁愣了愣,转身朝门口跑去,警察甲抢先一步,关上了门。
警察甲说:“王打铁,别动!”
强子拼力甩开警察乙,扑向了警察甲,想推开挡在门前的警察甲,但强子没挣扎几下,就被警察甲打倒在地,额头上流出了鲜血。
床上,老头一点点地朝外爬着,最后从床上滚到地板上。
强子从地上爬起来,猛地一跃扑向了警察甲,把警察甲扑倒在地,来开了门对王打铁喊:“嫂子快走——”
王打铁拼命窜出了门,强子的身子就堵在了门口,警察掏出了枪喊道:“闪开,你再乱动我就开枪了!”
这时候,已经跑到楼道的王打铁,听到嫚儿喊叫:“妈妈——爷爷摔下来了!”
老头在地上抽搐着,王打铁一怔,突然转回了身子,跑到门口大声喊:“不要打了!强子兄弟,你让开,嫂子求求你……”
王打铁推开堵在门口的强子,走到警察面前伸出手:“你们铐住我吧,我不跑,我已经是死人了,可他还没活够,你们赶快把教授送到医院……”
老头送到医院后,没有抢救过来,他的生日蛋糕和那些鲜花,陪伴着他一起走了。王打铁在警察的监护下,去向老头告了个别,然后就回到了故宫后花园的小屋子收拾自己的行李。
在小屋内,她给嫚儿洗完了头,用梳子梳理着,扎了一根又粗又长的辫子。
“好头发,可惜你还没学会梳辫子,就成你的累赘了。”
王打铁一声长叹,抄起剪子,“咯吱咯吱”地剪着头发,嫚儿一动不动,呆呆地听着“咯吱声”。
王打铁把嫚儿的头发剪成了男孩的头型,然后拿出了酒瓶子,倒了两杯酒,平静地说:“嫚儿,陪妈喝一杯吧。”
嫚儿看了看王打铁,忙摇头:“妈,我一直记住你的话,一点酒都不喝了。”
王打铁说:“今天除外,妈让你喝。”
嫚儿觉得王打铁又在考验她,她还是摇头,说我不喝,打死我也不喝。王打铁就不理睬嫚儿了,自己端起杯子一仰脖子喝下去,泪水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嫚儿看着母亲的泪水,小心地端起了酒杯,跟母亲碰了碰。
王打铁说:“嫚儿,妈祝你健健康康长大,越来越漂亮。”
嫚儿说:“妈,我祝你越来越漂亮。”
两个人一杯接一杯,一瓶酒喝光了,嫚儿就摇晃着站起来,去拿床上的那个蝴蝶风筝,可是身子一晃,就摔倒了。王打铁以为嫚儿醉了,上前把她扶到床上,嫚儿当即迷迷糊糊睡去了。
王打铁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说:“熊样呀,真不是喝酒的材料,这样喝酒,准要吃亏上当,还是记住妈的话,戒酒了吧。”
王打铁站起来捋了捋头发,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朝屋外走去。强子和两个戴墨镜的警察,一直在外面等候着。
王打铁开门的瞬间,嫚儿在床上偷偷抬起头,看了母亲一眼,嫚儿看到屋外的阳光一下子扑过来,母亲在绚烂的阳光中消失了。
戴墨镜的两个警察,把王打铁送上了火车,她的两只手被铐着,合在胸前,胳膊上搭了一件衣服。她走到座位前,抬头看到那里坐着一个穿警察服的人,知道这个警察就是要押送她回家的人,于是就在警察的对面慢慢地坐下,低头不语。
火车开始启动的时候,车外戴墨镜的两个警察,在窗口朝王打铁对面的警察挥手告别,她就听到对面的警察说:“谢谢你们啦。”
王打铁听着声音耳熟,抬头看警察,就吃惊地愣在那里,原来坐在对面的警察,竟是青头。
她一切都明白了,说:“青头兄……弟?”
青头没说话,只是把一双鞋子,慢慢地从小桌子上推过来,王打铁看了看,是她带着嫚儿到北京,在出站的时候丢失的那双鞋。她本能地伸手要去抚摸鞋,一下子露出了手腕上的手铐。青头发现,她被铐住的两只手,紧紧握着嫚儿剪掉的长辫子。
王打铁又急忙缩回手,对青头很灿烂地笑了笑。
青头有些忧伤地问:“你笑什么?”
王打铁说:“笑你吃鸡的样子。”
青头说:“你笑起来,真像我姐姐。”
火车一声长鸣,驶进了隧道,车厢内一片黑暗,只看到前方一点亮光,火车朝那亮光“咣当、咣当”奔去。
黑暗似乎格外漫长……
家乡的火车站,早有警车和许多警察等候着王打铁了,青头带着她刚刚下了火车,两个警察就走上来,架着她的胳膊推进了一辆警车。这时候,她听到了一声呼喊:“妈妈——妈——”
她一愣,寻着声音望去,看到了嫚儿从火车前面很远的车厢奔跑过来,警车开始启动了,她焦急地看着嫚儿,心里说,孩子快跑,孩子快跑呀!
然而,不等嫚儿跑近警车,就被一个警察拦住了,她一脸的灰尘,像一个刚从土洞里钻出来的小老鼠,在警察手里挣扎着。
王打铁的心一阵惊喜,她没想到嫚儿一个人能够上了火车,跟随她回来了,她心里说,我的心血没有白白浪费,我现在死了也放心了。想着,她的泪水就流了出来。
警车离开站台的瞬间,王打铁回头看到了青头奔向了嫚儿,一把将嫚儿抱在了怀里。
她的嘴唇翕动着叫了一声:“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