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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多年后,父亲退休了,姐姐也早已出嫁了。由于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家里的责任田就退还给村里。有了大块闲暇时间的父亲,集中精力研究我的作品了,他的那间屋子成了我的作品的展室。
这时候,我算是一个不错的作家了,作品也不再是那些豆腐块了。但在父亲心里,我远远要比取得的成就伟大了许多,他开始整理我的一些信件,把我的许多旧照片重新归类,标明拍摄的年月,并且着手写了一些回忆我的文章,从我一岁的时候写起,介绍我从小如何的与众不同。他写我童年的那些生活,看起来还是很有意思的。
父亲在为我将来的大红大紫做一些准备工作,他对母亲说,这些东西,儿子早晚要用的。
父亲的精神生活中,还有一件事情始终令他期盼着,那便是我的婚姻了。他已经坚持几年不喝一滴酒,说我将来肯定要在北京找媳妇,北京的姑娘到我们家探亲,如果他喝醉了酒,把脸面就丢在北京人民面前了。
我在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读书的那年暑假,回家住了一些日子。虽然父亲不喝酒了,回去的时候照例要给他带两瓶好酒。
那天中午,母亲做了几个菜,我突然想起自己带回的好酒,对父亲说,咱俩喝一点儿酒吧?少喝一点儿。
父亲抬头看了看母亲,说,喝吗?我几年没喝,也不想了。
没想到母亲很理解地说,喝几杯吧,儿子回来了就喝几杯,我们出去不喝就行了。
父亲的眼神明亮起来,说那我陪你喝一杯。母亲拿来了酒杯,给我和父亲倒了酒,我和父亲有些拘谨地碰了碰酒杯。等到几杯酒喝过后,我们的心情才都轻松了许多,这时候父亲就略带失望地说,怎么还不成家?村里和你一样的人,孩子都满街跑了。
喝酒的时候,父亲说到我的文章,说你文章写得好,还好酒量,天生一个文人,这是天生的,你信不信?父亲赞扬我的时候,不讲究一点儿艺术技巧,听起来有些裸露,我不好意思地说,算是遗传吧,你不是就很喜欢文学吗?
父亲点点头,看到母亲正用眼睛瞟他,急忙说,你母亲也有文艺细胞,当年唱戏的时候,是戏班子里的台柱子。父亲说着,就把他的二胡拿出来,让母亲唱她的《三姑闹婚》,他二胡伴奏。
母亲不肯唱。母亲因为父亲提到《三姑闹婚》,使她想到了当年到父亲村里唱戏的情景,想到了我的奶奶和我的哥哥。母亲就叹息一声,对父亲说,你现在想当爷爷想疯了,咱们的顺儿不死,你早当爷爷了。
父亲愣住了,看着我说,你看你妈,你看她……我也觉得母亲这个时候提及我的哥哥很不明知,就给母亲使了个眼色,让她就此打住。母亲不说话了,脸上却不晴朗。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父亲很想调和一下屋子里的气氛,就自拉自唱起来:
门外声声催出嫁
见义不为算什么
干脆我把妆来化
扮成新娘代替她
花轿之中难辨认
大摇大摆到高家
拜天地
入洞房
单等新郎来说悄悄话
………
父亲歪了头问母亲,你说是那出戏?母亲一撇嘴,说还用猜?《三姑闹婚》。母亲说完,父亲突然一拍大腿,拉出愤怒的神态,唱道:
你这个人那——
向来是忠厚老实性情直爽
为何当了官就变了心肠
是什么迷了你的心窍
是何人给你灌了迷魂汤
我早就说——
做人不能势利眼
做事不能丧天良
当兵不能拍马屁
当官不能欺善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