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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圈子外的人,肯定很少有人知道高贤均是谁。尽管他曾身兼三职,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当代》主编和《中华文学选刊》的主编,但这些都不会引起圈子外人的注意。他不是歌星,也不是影星,没有机会走到前台。有一些喜欢书的读者,在赞叹《白鹿原》和《尘埃落定》的时候,也不可能知道这些书出版前,原来并不看好,甚至被出版社退稿,是高贤均慧眼识珠,才使《尘埃落定》和《白鹿原》顺利出版。
其实,知道不知道也无所谓,高贤均本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在我们身边,像他这样的好人,有很多都默默无闻地离去了。
好人也是要离开我们的呀。
我是一九九八年认识了高贤均,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非常亲切和温暖的。我们第一次就聊成了朋友,他说,你不要叫我老师,就叫我大哥吧。我挺实在的,以后就一直叫他贤均大哥。
2001年夏天,我从朋友那里得知他得了癌症的消息,据说还是晚期,时间不会太长了。我的心情一下子坏到极点了。
去了高贤均病房,《当代》杂志的两位编辑正好在房间,我看到高曾贤均跟他们聊得很热闹,时不时地发出开心的笑,我的心一下子落地了。
高贤均是乐观的,同时又很坚强。他每天坚持走几里的路,疼得满头是汗,仍坚持走,时间一长就习惯了。他说有一次,病房传染了流感,癌症病人都发高烧,很快有几人死去了。当时,他也发起了高烧,晚上不能躺下睡觉,许多人都为他担心,他却说自己没问题,会顶过去的。一连几个晚上,他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纸箱子垫着自己的头,把夜晚的时间一点一点地吃掉,一直熬到天光微亮,他就站起来,心里说,又一天开始了。
对他来说,无论晴朗和阴暗的天气,都是一个幸福的日子。
他对我说:“我只要再坚持五年,癌症就能被攻克,据说美国已经研究出一种几乎可以遏制癌症的新药。”
我看到他满怀希望的样子,也跟着他高兴。
当然,他自从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就做了两手准备的。住院前,他刚买了一套很好的音响,离开家的时候,仔细地交给妻子女儿使用音响的方法。他对我说:“我不告诉她们,万一回不不去了,她们肯定不会使用。”我问他,女儿经常来看你吗?他摇摇头,说:“我尽量不让她来,我要让她适应没有爸爸的日子里,如何去面对生活。”
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我刚刚获了“鲁迅文学奖”,就向我()表示祝贺,并且说:“你的创作还刚开始,很有潜力,我早就对你说过。”
他问我有没有打算写长篇,我告诉他,自己有一部要写的长篇,琢磨两年了。接着,我把长篇的故事和构思讲给他听,他挺兴奋,说:“你抓紧写,我给你当责编,趁我的身体还好你抓紧写出来。”
他又说:“等我的病好了,也准备写个长篇,我该写点自己的东西了,这么多年忙来忙去,一直没时间,现在好了,你没事经常到我家,咱俩一起写。”
关于长篇的话题,我们讨论了很久,最后两个人兴奋的样子,恨不得立即趴在桌子上去写。
我第二次去看高贤均的时候,他说过几天就出院了,出院后住到岳母家里,自己的房子正在装修。后来,我给他家里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我想他可能一直住在岳母家里。
我一直对他战胜顽症充满了信心的,没想到他还是走了,还是让他的十三岁的女儿,去面对长长的没有爸爸的日子……
贤均老哥,你答应要给我的长篇当责编的呀!
一晃,他已经离开我们4年多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们谈论长篇的时候,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我知道,高贤均在我们生活的那一边,也一定不会放弃他喜爱的文学。我可以想象得出,他依旧按照一贯的严谨的工作作风,守候着一杯咖啡,开始读书或者跟他熟悉的朋友聊天,还是那种不温不火的、带着南方口音的语调,还是那种自信而温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