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博览园记

李西岐

 兰州地处华夏陆域版几何中心，东接长安，西控阳关，南衔巴蜀，北扼朔方，古为兵家之要塞，今乃商贸之重镇。九曲黄河源自巴颜喀拉山脉，浩浩荡荡来哉，越峡谷，穿陡壁，涉乱石，状若万马奔腾，势不可挡；过草原，渡险滩……宛若巨龙飞跃，自天而降矣；其形蜿蜒，一泻千里，流至陇右，穿越刘家、盐锅、八盘诸峡谷，入金城河口，似乎遨游许久，身心疲惫，顿现一时温柔。

  兰州山独其形，水独其道，河光山色，交相辉映，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四季分明，瓜果飘香，为西部著名的“夏都”之一。公元2003年初，黄河南岸大兴土木，市政府顺乎民意，投亿万巨资修建了水车博览园，不仅再现了“水车之都”的昨日辉煌，而且成了黄河百里风情线中的标志性景观。此创意极富艺术想象力，乃近年来城建之大手笔也。

  兰州水车博览园依南河岸而筑，成半弓之状态。它由水车园、水车广场、文化广场组成，气势雄伟，绵绵一千五百米之遥。南大门设计匠心独具，一大一小木架结构，相依相偎，形似两山，给人以极大的想象空间，既是抽象化的水车构件，又寓意南北二山遥相呼应。门左有一荷池，莲叶摇曳，鱼翔浅底，山水之都，喻义其间。若进大门来，欣然行百余步，站立水车图案上，段续雕像映入眼帘，风度宏邈，器宇高雅，栩栩如生人，左手执图纸，右手置胸前，清风拂面，素衣翻卷，似在现场督导建造水车。段续，字绍先，号东川，兰州人。明嘉靖二年（1523年）中进士，先后任云南道御使、湖广参议、密云兵备副使等职，宦游南方诸省数十载，为官一方，革除弊政，率民耘田，政绩斐然。晚年回归故里，抒写了生命之余辉华章，依据南方竹筒水车，因地制宜，创制雄浑粗犷的兰州水车，以浇灌农田，功莫大焉。黄河两岸农民争相仿制，河畔水车林立，惠泽桑田，历经400余年而不衰，成为金城兰州一道独特的景观。

  水车广场群车荟萃，风格迥异，中外水车形式多样，蔚为壮观，成为展示水车文化最丰富的主题公园。游人如织，兴致勃勃。有一老妪手推水车，转悠着人生圆圈，车水淙淙，流灌砂田，菜丰蔬茂，瓜熟蒂落，绿茵茵的极尽硕繁。一中年夫妇，相敬如宾，两人手扶木栏，脚踩水车，旋旋转转，笑语绵绵。一耄者鹤发童颜，携稚儿登攀水磨房，指指点点，絮絮叨叨，那小儿却一蹦子跃至曲水流觞小溪边，撅臀拨弄水车，兴奋得尕公鸡一般，拃手摇膀，连连叫唤。有长发少年，弯腰奋力车水，汗流满面。踩石板西行，侧目可视叠翠瀑布，水皆清绿，自高处潺潺流下，其声溅溅然。三只金鱼吐珠，若大小珍珠跌落玉盘，其声脆脆焉。入水车园西行，12架直径16—20米的水车依河巍然屹立，雄伟不可一世，威风四方八面。沿阪道步履徐缓，愈入愈曲，活泛泛地令人心醉，道旁绿油油的是冬青，嫩姗姗的是碧草，红丢丢的是玫瑰，黄灿灿的是月季，蓝茵茵的是牵牛，白生生的是秋菊。害头两只黄鹂鸣翠柳，眼观一行白鹭上青天。西行至尽头，车水溅溅，飞轮旋旋，两只木杵，上上下下，梆梆作响如捣蒜，当为昨日舂米再现。折返途中，正凝视一处花簇锦秀，却是蝴蝶飘舞，缤纷了七彩天空。一小丫头挣脱母手，蹒跚入草丛，嫩手儿摇晃，樱唇儿噫吁，群蜂惊起，嗡地染黄了眉眼。遂想到，蜂舞蝶翩，当为粉来，皆为蜜往，急哇哇地忙个甚嘛？沉思间，忽觉脖颈滴雨，抬头却是水槽露水，苦笑一声，摇头了之。一朵白云飘过，状若天马行空，荫成草丛中一匹天骠。行至握桥，可见此桥用巨木由两岸向河心错落前伸，层层递增，节节相衔，呈穹隆之弓形，拾级而上，咚咚作响，翼亭拱卫，雕梁画栋，恰似双拳紧握，方晓卧桥之缘意。正遐想中，耳听得远处鼓角相闻，器乐阵阵，疾步行至文化广场，只见露天舞台音乐喷泉翩翩起舞，优雅宛如飞天，人声鼎沸，宾客如蚁，摩肩接踵，极尽热闹。天空中那朵浮云飘至眼前，竟然荫成下沉式演出广场舞台中央一匹天骥，闭气不敢吱声。恍惚间，浮云悠然远去，幻化成一队白天鹅，消失在天尽头。

  予兴致勃勃，环视周围，一组组反映兰州清末民初民俗风情雕塑散布草丛之中，默默地诉说着昔日的故事，或剃头、或溜鸟、或弹唱、或拉面、或叫卖、或猜拳……仪态万千，鲜活自然。进黄河奇石馆，满目琳琅，美不可言，走兽飞禽、生肖文字、锦山秀川、伟人名流，散布其架，浩叹再三，不忍挪步。入兰州民俗馆，酒肆货栈、红楼烟坊、钱庄当铺、驼队商贾、达贵小贩、街痞布衣，形态逼真，状若真人。出门来，一排汉唐风格的古建筑群，古朴典雅，错落有致。登七级览车塔顶，黄河美景尽收眼底，水车雄姿一览无余。此时此刻，心情分外激动，有诗句蕴藏于胸，吟出口却是王之涣“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遂想起李太白游黄鹤楼的感叹来，好诗是天籁之音，一景一诗，足矣。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兰州这座古城因黄河而滋润，水盈田丰，依仗的却是一轮轮水车。它不但提升了先民的生存质量，而且促进了农耕文明的繁荣昌盛。人是自然之子，水是生命之源，轮因水而转，车为水而旋。它既是黄河母亲的慷慨馈赠，也是黄河儿女的智慧结晶。水车成为农耕文明的最佳载体和先民战天斗地的精神寄托，更具备了十分深邃的历史内涵和皇皇大度的外在形式。

  游园余兴未衰，乐而忘返，遂要了一碗“三泡台”，开水沏了，一股馨香沁人心脾，顿感爽目醒神。夕阳西下，金碧辉煌，如梦如幻，晚霞映红了半边河山，雄壮了林立的水车。凝目远眺，黄河激流触石，洄漩激浪，蓬蓬勃勃东流不复回矣。予愈赏愈奇，思前想后，世上新建景观万千，百人一目，千人一面，东施效颦，邯郸学步，哪有如此宏图大观！黄河之水天上来，李太白醉吟的大河奔流，滋润了这一方田地，丰盈了诗仙的故园，是可喜，孰可贺焉。余客居陇上30余载，以笔为旗，摇唇鼓舌，因感而发，此为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