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原创散文 |
陇之驴
李西岐
现代汉语词典对驴的释义是:驴,哺乳动物,比马小,耳朵长,胸部稍窄,毛多为灰褐色,尾端有毛。多用做力畜。
驴是力畜中的优秀“男女”,以驴为父,马为母,交配所生的杂种体形较大,称为马骡,以忍辱负重,踏实肯干驰名;以马为父,驴为母,做爱的结晶则叫做驴骡,是畜类中的“两性人”,既有驴们的温顺乖巧,又有马们的能驮善骑,足以显示动物杂交繁殖的优势与未来科技发展的勃勃生机。
驴是西北乡村中随处可见的家畜。驴在偏僻乡下,除了、耕地驮水外,更多的时光是在磨房里消耗青春,漫漫征程,围着几平方米的地方转圈,走啊走,走啊走,脚步稍慢,即遭到主人毫无“驴道主义”的咒骂抽打,驴别无选择,只得咬碎牙齿往肚里咽,蹄下之路却漫长的没有尽头
。驴不像飞行员,上岗前先要严格有序的培训几年,它防止眩晕的唯一办法只能带上眼罩,似与都市中前卫新潮的古惑仔鼻梁上的遮阳镜大相径庭。
驴身上还有仙气儿,与古今名人友谊长存,古有张果老倒骑驴遨游云雾缭绕之天宫仙界,今又阿凡提边走边唱优哉游哉乐逍遥。“诗仙”李白,潇洒佩剑出游,驴是他的坐骑;“诗圣”杜甫,一生忧国忧民,驴是他的伴;“画杰”赵望云,深入乡村山野,驴是他笔下的精灵。
驴本身就是颇具灵性的牲畜,只是“黔之驴”坏了驴的名声。陇上自古名驴辈出,驰名华夏。陇上驴虽不是驴中望族,但却以其小巧玲珑、吃苦耐劳、灵慧机敏而声名远播。瞧呀,它往人面前一站,周身或漆黑如绸,或褐灰若缎,健壮丰腴,似裹着紧身衣的体操王子,散发着那么一股爽气劲,哇,帅呆啦!小蹄踢踢,嘎嘎脆响,似风靡欧美的踢踏舞星透着那么一股飒劲,耶,酷毙了!
陇之驴的音质也是超一流的,但乐评家却不屑一顾,使驴们只能仰天浩叹:天生我才何用?!身累了,心乏了,卸磨了,扭扭脖子,抖抖身子,然后昂首挺胸,亮亮的吼一嗓子:嘎吱,嘎吱!一身疲惫,徒然散去。
陇之驴是驴类中的“帕瓦罗蒂”
陇之驴中又以陇东驴最为著名.
莽莽苍苍的董志塬上,驴儿是一道独特别致的风景。山道上,小毛驴们摩臀接踵,成群结队的簇拥着,仿佛一拨赶集的愣娃们,你蹭蹭我的肩膀,我戳戳你得腰眼,路在嬉闹钟缩短归程。它的脚步杂乱而轻盈,土路上尘土飞扬,远远望去,宛若行进在云雾里;田地里,驴吭哧吭哧拽着木犁,将农人的希望种在一抹褐黄得沃田中,毛驴是疲惫的,农人也是疲惫的,时不时扬起鞭子,在半空中绕着不规则的圆弧,偶尔有一两声清脆的“吧吧”声,鞭梢子并未落在驴身上,宛若蜻蜓点水般从驴脖颈掠过,随即是几根驴毛飘飘扬扬地落下来;磨房中,驴在晕晕乎乎昏昏沉沉里重温旧课,橙黄的小米,雪白的面粉,装满盆,装满缸,驴付出的是一身臭汗,获得的是半斤麸糠;驮碳驮水更是苦不堪言的活计儿,山道弯弯,征程漫漫,驴乏嗓干,得到的是青草,还有蛮汉们粗野的喝斥。
陇东人的生息是一点也离不开驴的。山高沟深塬阔使驴们有了广阔意义上的用途。没有驴山民大约就没有了生存的依靠。如果一个庄户人家,院子里没养驴掌柜的在人前说话底气都不足的。农人们养驴使唤驴,也十分爱惜驴,鞍鞯,头饰很讲究,倘若迈上二尺红头绳,当爹的首先想到的是驴,而不是爱臭美的闺女。驴的脖颈脊梁往往挂满五颜六色的饰物,串串铜铃,叮叮当当,悦耳动听,仰天喷一响鼻,眉心处那朵红花儿,颤颤的绽放,谁家的主人们干散,日子过的滋润,谁家的驴一定养得好,驴圈里干净,驴身上皮毛梳洗得油光闪亮,主人在村里头昂得很高。如果草驴下了驴驹子,掌柜的比养了亲孙子还兴奋,巴不得揣在怀里,喃喃:碎熊,你咋长得这乖些。
陇之驴不仅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还是个通人性的灵物儿。每逢主任家里娶媳嫁女儿,鞭炮炸响,驴就静静站在门前,待新人坐稳了,哧哧喷俩响鼻,摆摆头,摇摇尾,然后,四蹄嘎嘎作响,洒一路欢乐;若是老者驾鹤西游,驴和孝子们一样浠泣,垂手顿足(蹄),以示哀悼;送媳妇回娘家,驴会伴着俊妇人轻轻哼唱的环县道情韵律,癫狂的如痴如醉,晃晃悠悠如浪尖的舢板儿;伴男人赶集,驴能和着壮汉子吼叫的秦腔乱弹节奏,嘎达的一板一眼,浩浩荡荡若正月十五的社火……
驴是农家人须臾离开的家畜,却常遭遇受城里人的挖苦奚落,说起某某脾气犟是驴脾气,金城市井骂人最难入耳者,莫过于“驴x的”了。驴有自知之明,不敢与牛征高低,同样持的是草,牛能产奶,供城里人享用,驴却不能为之,即使挤下三斤两斤的,恐怕也无人敢喝的。故历来多褒牛贬驴,泾渭分明,多“舔”牛屁子,能把牛皮吹破,常把驴晾在一边,无人理睬,偶尔有之,也是数落驴的不是,如唐代散文大家柳子厚的《黔之驴》。
文人们大多属于叶公一类角色,画中驴却喜欢的了得。自打驴成了画家们的模特后,驴的名声好了许多,艺术大师黄胄先生创作《百驴图》,作为国之礼品,曾使日本天皇欣喜不已。先生笔下的驴儿个个神采飞扬,呼之欲出,浑身透着股神气。黄胄的“驴”价飙升,画驴的趋之若骛,多如驴毛,但大多匠气十足。陇上画坛写驴着多多,当以著名画家李宝峰先生成就最高,横涂竖抹,灵动自然,形神兼备,透着股仙气儿。实力派画家孙良先生也以画驴驰名,水墨淋漓,惟妙惟肖,憨厚可爱,偷着股灵气。
驴默默奉贤一生,人却待它毫无一点“驴道主义”剥其皮,剔其骨,啖其肉。城里酒店门口竖“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的招牌招徕食客。国人崇尚吃啥补啥,驴的性器官也成了官宦老板们滋阴壮阳之宝,菜单上美其名曰:金钱肉。食者,性也;食者,财也。绝妙好辞,噫吁!
前不久,和几个哥们聚会,席间有人笑言驴事,摘录如下,博众看官一笑。
其一。某长娶新妇,力不从心,眼圈乌黑若熊猫二世。看中医,肾虚(中医号脉,十人九虚),喝枸杞虫草神鞭酒若干瓶,雄峰不再。有好事者发动一切可以调动之力量,终寻觅到某乡畜种站一体态剽悍之桩驴,生宰活剥。某长吃闭驴肾后,顿显一时英雄。时过境迁,反而大不如前。可见生老病死乃人之常规,自然法则不可违也。据传言,该桩驴被杀时,三乡十里乡村中草驴浠泣不止。美驴跟天才一样,多少年才出一个的。
其二。某农人进城送菜归来,在路旁小店就餐,没料想驴把树皮啃了,带红箍的要罚款,农人把兜里的钱全交光,带红箍的仍不依不饶。农人忽听见店内包厢内划拳行令,吃的热火朝天,气愤至极,指桑骂槐:你以为你是村长乡长啊,走到哪,吃到哪。带红箍的晓得农人话里有话,斥道:再罚五十。农人急红眼,猛拽一下驴缰绳,骂:你带的是笼头,不是红箍子,嘴上没绊子,想罚多少就罚多少啊?带红箍的鼓圆眼睛,扬扬手中的警棍,威胁道;嘴硬,加罚一百。农人被逼急了,扬鞭猛抽驴脊,声嘶力竭地骂道:你个驴东西,把腰里别的黑棍亮出来,跟他比画比画!
噫,这么说来说去,吃亏的总是驴嘛。
呜呼,君其能闻吾此言否?尚飨。
(此随笔1997年刊于《兰州晚报》,转载于1998年《读者·乡土版》。具体日期不记得了)
。驴不像飞行员,上岗前先要严格有序的培训几年,它防止眩晕的唯一办法只能带上眼罩,似与都市中前卫新潮的古惑仔鼻梁上的遮阳镜大相径庭。

(此随笔1997年刊于《兰州晚报》,转载于1998年《读者·乡土版》。具体日期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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