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脏通过了颜色

    我在医院，看着那张有消毒水味的窄床，还有躺在上面朋友胸前的那些电极电线什么的，最后是从仪器中扯下来的那张纸上的那条曲线——尽管是没有问题的曲线。
    这天晚上，我就看到了德•库宁的这幅画，我第一眼就看见了右下方的那条曲线，与我白天在医院看到的那条曲线给我的触及完全一样，我有些不知所措，有些难过，有些害怕……说不出来的“有些”，有些呀！我在这样的“有些”中过夜。我想起了电影《碧海蓝天》男主角的心电图与海豚的心电图相同的那个镜头，接下去就是那个西西里男人潜在深海里，他不想回到陆地了，即使他已爱上了那位长着世界上最漂亮眼睛的姑娘。
    我换上了一条厚被子，上面还压着夏末盖得那条薄被子。被子盖多了，感觉像海水压在身上，我在海底吗？而我没有海豚那样的心脏，我的朋友也没有。我在想，我的朋友如何缓解生活的种种压力而保护好心脏。我的薄被子上，是克里姆特习惯于画的那种小碎花，但它们显得尤为凄冷。它们因了薄弱而薄弱下去，而我因了薄弱却不能再薄弱下去，我一定做到。想到这儿，我摸了摸厚被子上面的橙色的条、浅紫色的条、浅咖色的条和一排X。然后，才把手缩回到被子里。
    我盖着两条被子，我还冷。我这几天就是这样冷着度过的。夏天一点儿都没有留在这间房子里，它们走了，全走了。外面的风刮得很大，气温降得大玻璃直响。我闭上眼睛便是那一条曲线——油画上的。后来，才是那大片的不规则的椭圆形，它们由右往左的飞去，飞不去的飞去。我想说，这些不规则的椭圆形也是心脏图形，当心脏通过了颜色。
    我一直爱注意大片的东西，比如：大片的落叶，大片的海水。今夜，我不是。我在注意一条曲线，我一下子发觉我平时爱注意的也许是不该注意的，不爱注意的反而是必须注意的。这个秋天，我的“注意”还是：天空很蓝或者不蓝，有风或者没风，陈词滥调一样。我没有注意过树枝吗？没有，可这幅画上全都是树枝。
    我围着那条长长的蓝围巾，站在10号楼下。10号楼下种植着五棵合欢树，它们的叶子还没有落。地上的落叶，是从别的树上刮过来的。我并不是因为合欢树站在这里，我不喜欢这个树名。我喜欢站在这里，是喜欢无端的抬起头去看10号楼外墙高处的那个“10”字。这幅画上也有10字感，背景里也有——密集的符码感。符码，总与巫性有关，我认为。

《碧海蓝天》:她在看他海豚一样的心电图